第35章 千金坪十一)
紮木兒是個小城,誰家鬧出個什麼亂子,幾乎住在這裡的人都清楚。
關堯就記得,十幾年前,在他還沒退伍時,有次回家探親,奶奶曾給他說過一事兒,講的就是8區那邊的一個“同性戀”。
當然,說是同性戀,其實誰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同性戀,畢竟,在關堯奶奶的嘴裡,那人被統一歸類為一種:娘娘腔。
“穿得像個大姑娘,”當時,關堯奶奶撇著嘴說道,“我前天兒離遠了看了一眼,哎呀嘛,簡直了,一米八幾的個子,居然穿個小裙兒,像啥樣子。”
“男的穿裙子?”關堯詫異。
“對啊,男的!”關堯奶奶站在廚房,一邊顛鍋一邊說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兒?”
“誰家的啊?”關堯問道。
“你劉叔家的侄子。”關堯奶奶嘖聲連嘆,“那小子小時候看著挺正常的,也不知道長大了咋回事,出去上兩年學,回來就成這樣了。你是不清楚,人家都說他是同性戀呢!”
“同性戀?就是喜歡男人?”關堯從小成長環境簡單,進了部隊更簡單,同性戀對於他來說,簡直比太陽離得還遠。
關堯奶奶“哼”了一聲,說道:“你看他那模樣,不喜歡男人能打扮成大姑娘嗎?”
關堯支著腦袋想了半天,最終認同了奶奶的看法。
於是,喜歡男人的人,就這麼在他心裡和那位“劉叔家的侄子”劃上了等號。
——可鬱春明呢?
鬱春明是個長得相當不錯的男人,關堯必須得承認。但長得好,怎麼能等同於同性戀呢?
他個子那麼高,抬腿踹人一腳能把人肋骨打折,他也不愛塗脂抹粉,更不愛穿得像個大姑娘,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甚至在關堯的心裡,他是個比孟長青、方旺這類磨磨蹭蹭、忸忸怩怩的男人還男人的男人。
這麼個男人,怎麼會喜歡男人呢?
關堯百思不得其解。
他坐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也正是這時,他緩慢地反應了過來:自己怎麼能把鬱春明一個人留在醫院呢?
當然,躺在病房裡的鬱春明並沒有心思去深究關堯在聽完那句話後,會做怎樣的感想、會如何應對,他眼下渾身疼得難受,胸口也彷彿是被人紮了把刀子,這刀子時不時還會攪動幾下。
睡睡醒醒數次,天微亮時,他終於忍不住坐起身,開啟了房燈。
“醒了?”這時,床對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沒有汪夢,自然無人給他安排單人病房,但紮木兒市醫冷清,住院部本就沒多少人,直到關堯離開,屋裡還是隻有他一個。
那方才說話的是誰?
難不成,在他睡著之後,又有新的病號進來了?
鬱春明剛開啟燈,眼睛還不適應,只模糊地看到了一個人影走到自己面前,並替他調暗了光線。
啪嗒!同時,這人把一部手機放到了枕邊。
“給你發訊息不回,打你電話也不接,春明啊,你是還在恨我?還是在折磨你自己?”這人輕聲問道。
此時,鬱春明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師父,松蘭市局刑偵支隊隊長,王臻。
按照計劃,王臻本應坐頭一晚的火車,第二天中午再抵達紮木兒,可他前一天給鬱春明發了一下午的訊息,又打了一晚上的電話,全都沒有回信。最後,這人實在沉不住氣了,直接改買機票飛長連,連夜趕到了紮木兒。
“我去你們所裡找你,沒找著人,只找著了你的手機,啊,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你放在禁閉室裡的手機。”王臻拉過凳子,笑吟吟地坐到了床邊,還伸了個大拇指,“你小子可真能耐,在我手底下幹了小十年,也沒進過一次禁閉室,來紮木兒不過幾個月,就被記了大處分,厲害啊!”
鬱春明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師父,語氣漠然地回敬道:“我在您手底下幹小十年,雖然沒進過一次禁閉室,但卻差點上法庭,這樣一看,還是您老人家厲害些。”
王臻笑容一僵,隨後愉快地回答:“你說說你,幹嘛非得逞這口舌之快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劃不來。”
鬱春明掃了這人一眼,懶得再回話,索性腦袋一偏,閉上眼睛開始裝睡。
王臻卻相當話稠,他覥著一張笑臉湊到近前,絮絮叨叨起來:“你這咋又病了呢?來紮木兒之前就病了個把月,我讓你不要來,你非要來。我給你講,等再過一個月,紮木兒就該冷得跟冰窟窿似的了,人壓根不能在外頭待。南方人都嫌咱松蘭冷,紮木兒可是比松蘭還冷的地兒……”
“我在紮木兒長大,我比你清楚。”鬱春明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喋喋不休的王臻。
王臻見他肯說話了,不由一樂:“哎喲,我還以為你傷到嗓子了呢,連句話都不願意賞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