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支吾著回答:“是他……應該是他,但我之前也沒過,他說他是,那他應該就是。”
“既然這樣,那你描述一下他的體貌特徵。”鬱春明說道。
劉斌思索了一下,回答:“體貌特徵……我看著那人個兒挺猛,應該得有一米八五以上,比我高了不止一頭。身材,身材也壯,膀子蠻粗。不過,我沒見著臉,他擋得特嚴實。而且我覺得,他年齡應該不小了。”
“你為啥覺得他年齡不小了?”關堯不解。
“聽聲音嘛,”劉斌解釋道,“老煙嗓,說話的口氣啥的……不像年輕人。”
“那他為啥擱那兒啊?”關堯又問。
“他……”劉斌自己也說不清,“他給我講,是他在山崖底下發現的老林,然後好心把人背出來求救,結果還沒走出山呢,老林就已經咽氣了,所以他一直擱駕校裡等我……”
這話不像撒謊,很顯然,劉斌並不清楚那間休息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然,與此同時,他的供詞也證實了一點——真正害死林智民的人,就是那個僱主。
於是,關堯問道:“他等你幹啥?”
劉斌的肩膀一縮,眼中隱含淚光:“他說,老林是我被我害死的。他僱我調查時,壓根沒讓我出手傷他,現在老林因為我死了,萬一公家追查起來,查到他頭上,那原本要給我的錢……就給不了了。”
“然後呢?你僱主提了啥條件?”關堯接著問。
劉斌再也忍不住眼淚了,他泣不成聲道:“那人讓我,讓我把老林的屍體處理掉,只要不被人發現,我就能拿到錢。他還跟我說,事成之後在駕校見面,可我去了那麼多次,他都不在……”
按照劉斌的說法,在他踩著“僱主”和林智民的腳印走進休息室時,林智民就已經咽氣了。這個可憐人渾身是傷,衣服上沾滿了血跡,屋裡卻很幹淨,因此劉斌也無法判斷,那些傷到底是不是跌落山崖造成的。但不管怎麼說,林智民確確實實已經死掉了。
既然林智民死掉了,兩人又不想被人發現,那就只能毀屍滅跡。而為了錢,劉斌不得不遵從“僱主”的要求,親手處理林智民的屍體。
那麼,他該如何處理呢?
“我知道磨盤山上,有一座廢棄瞭望塔,當年我在木業二廠管鑰匙的時候,那座塔只有我能開啟。後來二廠倒了,塔也廢了,鑰匙……還留在我這裡。”劉斌小聲道,“所以,那天夜裡,我就趁著小霞和雙喜都睡了,偷偷溜回家,把我放在家裡倉房後頭的鑰匙盒拿走了,準備把老林……就留在那座塔裡。但誰能想到,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吃人的熊瞎子出現了。
磨盤山上不常有猛獸,此地最早能找到的“野獸傷人案”得一直追溯到八、九十年前的縣志上,因此劉斌也沒想過,林智民身上那濃重的血腥味會吸引來金阿林山深處的野狼和棕熊。
那一夜,他費勁渾身力氣,用一輛板車,將林智民的屍體拖進了磨盤山上的那座廢棄瞭望塔。然後,又仔仔細細地關了門、上了鎖。
劉斌清楚,那座塔,沒有人會輕易涉足,就連例行巡查的護林員都不曾進過裡面。或許,直到林智民已腐化成了一副骨架,也不會被發現。
但就在第二天早晨,當劉斌重回瞭望塔,再次檢查一遍他的“作案現場”時,瞭望塔下的場景卻給了他迎頭一擊。
——原本被鎖在塔中的屍體成了一地支離破碎的骨肉,連那扇只有他能開啟的門,都被猛獸拍碎了。
“可能是狼,也沒準是熊瞎子,我,我是真的被嚇了一跳,”劉斌顫巍巍地說道,“地上鋪的全是連皮帶筋的骨頭,腸子啥的已經被吃幹淨了,腦袋也碎了一半,一看就是……就是熊瞎子整的,我,我真是……”
劉斌說不下去了,他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不難推測,在看到這滿地慘狀之後,劉斌又做了什麼。
他前半輩子沒幹過壞事,自然也不懂該如何掩蓋蹤跡,因此他只會徒勞地將那些碎屍碎衣收整好,然後將地上一些爛在枯葉底下和泥壤中的腐肉翻進土裡。
可是劉斌沒想到,熊瞎子不是人,誰也控制不了它的行跡,而地上的碎屍也並非全部,那些被野獸帶去護林員駐站小屋後的骨骼與上皮組織、那隻藏在棧道草叢中的斷手,最終還是將這一切帶到了眾人的視野裡。
關堯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敲了敲桌子,強迫劉斌抬起頭:“所以,是你把那些碎屍轉移進了這家烤肉店後廚外的泔水桶裡?”
劉斌哆嗦著回答:“是,是我,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這樣整。我尋思著,他們頭一晚的垃圾,第二天肯定得處理掉,可是這,這……”
“老闆當天壓根沒有開門營業,因為頭一晚老家出事,閉店了。”關堯說道。
劉斌張了張嘴,目光呆滯地看著對面審問他的兩人。
“行了,我們已經把情況瞭解得差不多了,你把你轉運屍體使用的板車以及相關工具的存放地點寫下來,我們今天就到此結束。”說完,關堯拿過新出的口供記錄表,起身就要讓人遞進去給劉斌簽字。
但就在這時,鬱春明忽然從衣服內兜中抽出了一張照片,他將那張照片舉到了劉斌的面前:“這個人,看著像你的僱主嗎?”
劉斌一愣,腦中還是空白,嘴裡已先說出了話:“好像是他……”
“啥玩意兒?”關堯的臉色瞬間變了,他轉身就要去拿鬱春明手中的那張照片,可鬱春明只給人看一眼,轉手便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兜裡。
等關堯再扭頭,劉斌已在看守所警察的幫助下,簽完了口供記錄表。
走出看守所時,兩人誰都沒說話,直至坐上車,關堯一路開出三裡地後,他才猛地一踩腳剎,帶著鬱春明停在了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