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這就去。”陳福小跑著離開勤政殿,不一會兒就端了一方錦盒進來。天家將那錦盒開啟,裡面只有一支毛筆。
天家無聲嘆息,心中想道:“你當年定是恨死我了,竟連個親筆手書都不願給我留下。這便是你的報複罷,當年我用毒害了你,如今那毒也害了我兒子,你定是想讓我也嘗嘗這般滋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便是你呵……”
未幾,陳福在門外通傳,稱即墨允前來回話。
“進來。”
即墨允進入殿內,並未在意天家此時頗為難看的臉色,開口說道:“西楚傳回密報,大皇子元遙謀反逼宮,已被西楚太子擒拿。元遙……”
“即墨允。”天家打斷道,“朕現在不想聽。”
即墨允:“那臣告退了。”
“你就不能跟我說說話嗎?”
“永業三十七年十月初七,距今已過去二十一年又兩個月了。”即墨允頓了頓,道,“他連開宇元年的正旦大朝會都未看到,那曾是他心心念唸的新朝。他回不來了。”
“我知道,是我親手殺了他。”
即墨允依舊平靜:“你不是真的想他,只是遇到了現下無法解決的難題。”
“我就是想他了!”
“主上說是那便是。”即墨允恭敬地說。
天家問:“他還跟你說過什麼話?”
即墨允:“他說的話我早都告訴你了,再沒有別的了。”
天家心緒難平,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你當年跟他朝夕相處!怎麼可能就說了那些話?!”
即墨允沉默片刻,說:“他活了十九年,可已死了二十一年了。縱使我能將他從出生那日開始的所有事情都事無巨細地講給你聽,現在也沒有什麼可講的了,他永遠只有十九歲。他不在了。”
“對,他不在了。”天家苦笑一聲,“你還真是不會說好話。”
即墨允冷聲道:“主上想讓我說什麼呢?你尚且還有這毛筆,和書房裡過半的書稿留存,即便那是內侍謄抄過的,也終歸是他的想法計策。可我得到了什麼?我明明先於你與他相識,他亦曾應承於我,要同我歸隱江湖,最終我沒等到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在我面前這般懷念他,又置我於何地?莫不是你已決定不再用我,便幹脆撕破你我之間最後一層勉力維持的和諧?若真是如此,你倒也不必這般羞辱於我,直接殺了我便可。”
“你莫要歪曲我的意思!”
“那你讓我如何理解?你心中十分清楚,這世間最真情實感懷念言清的便是我。你只將言清視為幕僚,可我卻視他為摯友,你將他榨幹碾碎,還要在世人面前扮演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甚至用皇子公主的名字來做文章,教世人都知道你器重言清到那般地步。”
“即墨允!你在胡唚什麼!”
“我有說錯嗎?昊王、昇王、顯王、昱王以及當年的七皇子八皇子為何隨你改名?晟王為何如今茍活於世?不都是為著你那所謂後世史書評價?你兄弟的名字可以用來為你矯飾過往,你子女的名字亦可以用來彰顯你的禮賢下士。你終究是不懂言清,他若知道你這般用他的姓名,定會指著你破口大罵,說你為父不慈,為君不正。你是真的懷念那樣口無遮攔的言清嗎?你不過是如今身旁無人可信,無人可用,無人聽你訴說心聲,便想起他來。想著若他活過來,或許能替你紓解一二。可他若真的活過來,你又會如何待他?等你解了眼下的難題,無非又是一盞毒酒送他上路。”
天家呆愣半晌,終是服了軟,道:“抱歉,是我說錯了話。”
即墨允退了半步,躬身道:“臣告退。”
“明之。”天家輕聲喚道。
即墨允猶豫片刻,終是停住腳轉回身來。
天家靠在椅背上,輕聲問道:“若是朕後繼無人,該會怎樣?”
“你有皇子。”
“如果!朕是說如果!”
即墨允:“那你大概根本就不會坐在龍椅上。”
天家嘆了口氣:“罷了,你剛才說西楚怎麼了?”
“元遙謀反被擒,西楚準備派遣使團前來懇談,耶蘭國書過幾天便到,耶蘭王準備將嫡公主送來。”
天家問:“嫡公主?多大了?”
“今年剛及笄。”
天家無奈道:“開什麼玩笑,比婉兒都小,朕娶來作甚?當女兒養嗎?”
“耶蘭公主年紀與寭王相當,可……”
“不行!”天家粗暴地打斷了即墨允的話,擺手道,“你下去罷,將寭王府的人撤出,不必再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