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是張凝遠。
他將頭枕在右手上，雙目聚焦盯著天花板上暗了的燈，夜晚一切都很平靜，但他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躁動。
開始只是微小的苗頭，小到足夠被忽視，緊接著在看不見的地方越燒越大，直到在他心髒上燒出來一個洞。
某種微妙的感情從洞中傾瀉而出，如火山噴發出的巖漿不停灼燒著，等他察覺已經來不及收場。
他躁動，焦灼，輾轉，試圖尋找原因，最後卻猛然發現，根源正是他不想也不敢面對的那一種。
窗外偶有乍起的煙火，照得房間裡宛如明晝，立即又迅速暗下去，張凝遠眯起眼睛，在一明一暗之中眼前閃過了方桐秋的臉。
分開以後，這張臉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在工作走神的片刻，在失眠輾轉之間，在一次次醒來的夢裡，他以為那天在酒會上見過方桐秋，這種情況會有所改變，事實上並沒有。
他清楚地記得方桐秋站在風裡凍紅的下巴，還有落了雪的睫毛。
他們相處過的每一個時刻，本以為離開瀾庭轉身就會忘了的，實際上跟剛看過的電影一樣，變成膠片在他腦海裡一幕幕不停回放。
他不得不承認，他在想方桐秋。
張凝遠再次拿起手機，黑暗中只有手機螢幕發著冷光，他猶豫幾秒，在搜尋欄輸入了一個網址。
這是他第一次決定去瀾庭前，查詢關於那方面的相關資料時跳出來的一個網址。
時隔很久，張凝遠再次點進去，入眼仍舊是許多不堪的畫面，手機冷峻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來什麼波動。
很快他找到角落裡“同性”那一欄，頁面開始漫長的載入，他閉上眼，等重新睜開時瞥見了螢幕上交纏的畫面。
他盯了十幾秒，冷靜得像一捧冰水，既沒有興奮，也沒有厭惡。
就這麼看著看著，慢慢地，螢幕裡的兩個人臉開始變得扭曲、模糊，忽然在某一瞬間變成了兩張極其熟悉的面孔。
張凝遠呼吸停滯，因為那是他和方桐秋的樣子。
他猛地關掉了網頁。
夜悄然深了，外面的煙火也停了，房間重新陷入了漆黑之中，張凝遠閉上眼睛，並沒能如願睡著，眼前是揮之不去的畫面。
不是剛才那兩個人的，而是他和方桐秋的。
他們在瀾庭擁抱親吻，說笑纏綿，方桐秋痛苦而滿足的笑容晃著他的眼，他聞見房間裡淡淡的香氣，說不清是來自方桐秋還是房間裡茉莉的味道。
他們也不是隻有這種時刻，他又記起方桐秋坐在陽光下看書，想起他因工作煩心而蹙起的眉，想起他剛洗完澡頭發和眼睛都濕透的樣子，想起關於他的一切。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張凝遠陷入了茫然之中。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對方桐秋早已不再是單純的佔有慾作祟，對淩肅的排斥也不是因為同性之間的競爭，而是包含了更複雜的感情。
那不是心動，心動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發生，是更為深刻的，可以稱之為“喜歡”的東西。
人生的第二十五年，他發現他可能也是個同性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