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使孩子學會變通。
安奈沒錢,但她現在又必須住院接受治療,住院費再加上護工費,都不用疾病光這些錢就能把她壓死,她雖然不能接受饋贈,但她不是不可以接受借貸,以後、她一定會把這筆錢還回去的!
她將本子上的這頁寫著欠條的紙整齊地撕下來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正哭笑不得的來叔,脆生生地解釋。
“來叔,這是我寫給林先生的欠條,因為還不知道這次住院需要花多少錢,所以金額那邊先空著了,這錢以後我一定會還的,請您務必要把這張欠條交給林先生!”
來叔接過安奈遞來的欠條默了默,看著安奈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好,我這就回去交給大少爺,安小姐放心。”
“還有請、請幫我謝謝林先生。”她低頭眼神卻瞥向了別處。
大概是病情未愈,一通折騰下來有點累了,她禮貌地道了謝之後就躺下閉著眼睛不說話安安靜靜地聽著來叔把自己的情況事無巨細交代給張阿姨。
來叔:“孩子睡著了,那我就先走了。”
張阿姨:“哎,放心有我呢,走我送送你,正好去開水間打點水。”
房間裡瞬間安靜了,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進松軟的棉被裡消失不見,她吸了吸鼻子,酸澀的記憶也湧了上來。
林以棠。
那個時候哥哥為了說服她放棄學業轉而從事紫砂手工藝,專程帶她去看了一次展覽感受紫砂文化,當時布展廳門口的大海報上赫然就是林以棠
那天她和哥哥不停的爭執,最後兩個人不歡而散。
“奈奈去學這個吧,哥哥給你找了世界上最好的老師。”
“不!我絕對不會去學什麼紫砂手工藝的!”
“奈奈偶爾也聽話一次吧,學會一門手藝你就不會沒飯吃了啊。”
“哥哥你不就是不想再管我了嗎?你早就嫌棄我是個累贅了!”
有時候她就想,如果,如果當時我聽哥哥的話,放棄學業去學紫砂手工藝,不讓哥哥擔心的話,哥哥是不是就可以多陪我一段時間,我是不是就可以不那麼快就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
如果,如果我再努力一點,再聰明一點,不是十三歲才能參加高考,而是更早一點就可以參加高考,也許哥哥可以陪我更久一點吧。
可是、沒有如果了,她再也沒有哥哥了……安靜的房間裡,滂沱的眼淚把房間染得冰冷又潮濕“哥哥……”安奈在低聲的呢喃中漸漸睡了過去。
拙園內。
“大少爺,安小姐讓我把這個轉交給您。”來叔把那孩子寫的欠條遞給此刻坐在木泥臺前正在除錯矩車的林以棠。
每天的這個時間段林以棠一般都會在自己的工作間內制壺或者做制壺需要用的工具,就像現在他手裡的木矩車,是專門用來在泥片上畫圓用的,原理類似圓規,但外形有很大的區別,整體就像一個大寫的f。
他略微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來叔手裡疊成兩折的類似記事本的紙張:“是什麼?”然後繼續低頭擺弄除錯手裡的木製工具。
“是安小姐寫給您的一張欠條,寫之前我告訴過她,住院期間的錢我們會負責,可這孩子、唉!”來叔面色無奈道。
“還挺倔。”他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地評價,“扔了吧,用不著。”
來叔沒動,他把手裡的紙條輕放在木泥臺的外側角落:“大少爺,這個還是您自己處置吧。”說完後退一步示意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看著來叔離開的背影,手裡摩挲著除錯了一半的木製矩車頓了一會,起身去洗手。
這把木矩車做得也差不多了,最上面的規刀是精鋼材料,被打磨得又薄又鋒利,這樣是切割出來的泥片會很規整。而其他部分則都是檀木製作,質地溫潤光澤,觸之生溫。
這把木矩車與他其他制壺工具風格迥異,看起來很小巧精緻。
他坐回木泥臺前,慵懶地靠著椅背,沒想到小朋友還挺有原則。
他開啟那張紙條看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彎起來,圓圓幼幼的字跡,但很工整,看得出來寫得時候很認真,結尾的地方可能是為了表達決心和誠意還畫了三個加粗加大的感嘆號。
他忽然想起安奈睜著的大眼睛,紅富士似的臉,頭頂呆毛的腦袋,臉上的笑意更勝,又打量了幾眼,隨後仍舊把欠條對折起來,開啟一旁的抽屜放了進去。
隨她吧,只要她開心怎麼都行,終究是他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