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文書的面前攤著鍵盤和豎起來的平板電腦,她噼裡啪啦打著字,顯然在記錄這場談話。她打字很快,宋鹿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裡,她就從螢幕後抬起目光,灼灼盯著宋鹿。
宋鹿舔一下幹涸的唇,“我不方便回家。”她察覺到對面那排人的目光同時閃爍,顯然是不滿意這個回答,覺得她有所隱瞞心裡有鬼,她也覺得這話說得太含糊,咽一口唾沫,“我和家裡人不太親近,我習慣一個人生活。我以前放假也不回家,你們可以問王教練。”
文書的打字聲又響起來。
周老師面無表情問:“放假期間,魏棋有進過你寢室嗎?”
宋鹿嗓子被涼水浸過般咳出一個小聲的“有”字。她本來打算解釋是魏師兄幫他抬水進去,可週老師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冷冰冰搶白:“好了。這件事我們已經弄清楚了。”
什麼叫已經清楚了?
宋鹿一愣。
進來以前,宋鹿知道自己會被問很多問題,已經做好剖心坼肝的心理準備。但現在她才覺得,來了那麼多法官,這卻根本不是一場公平公正的審判,而是把預設好的罪名直接套在她頭上,把她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宋鹿怔怔盯著左前方的周老師。她進隊兩年多,和周老師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都是在大大小小的會上,她坐在遙遠的地方聽周老師念振奮人心的稿子。宋鹿隱隱覺得周老師在針對她。
宋鹿慢慢回過味來。
周老師是小師妹的媽媽。小師妹把兩人的“私情”捅出去本來只是洩私憤。結果魏師兄的愛人來中心大鬧一場,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影響。如果不把“亂搞”坐實,最後捅婁子的就變成小師妹。女兒和陌生人,做媽媽的當然想也不用想就憑本能反應。
宋鹿的手藏在桌子下面抓住椅子邊緣的鋼筋,決定打破一問一答的老鼠入籠模式,主動給自己掙機會:“寢室的水管壞了,肯定有報修記錄。魏老師幫我搬水進寢室,碰巧被張瓊看到。我會和魏老師的愛人解釋清楚。”
周老師立刻掃一眼領導的臉色。
領導的眉頭沒有鬆懈一分。其實,按他的想法,這事誰對誰錯現在說都晚了。就不應該發展成一樁社會輿論。既然發生了,眼下最急的不是追究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而是宋鹿究竟還能不能比賽,又怎麼給出一個令市領導滿意的處理結果。
周老師清了清嗓子:“其實今天找你談話,不僅僅是為了魏琪和他愛人的事。還有兩個原因。你進隊以來一直沒有按組織要求讓家屬進群。你家人沒有參加團建。你多次拒絕中心對你進行家庭探訪。除了登記表上你父親的名字,我們對你的家庭一無所知。中心主要領導一直希望架構隊員和家人的良性關系。你的做法顯然違背了組織意圖。”
“第三個原因。六月初,中心對全體教練員和運動員進行了一次全面的心理評估。評估顯示,你在兩性關系和家庭關系方面存在嚴重認知偏差。心理團隊對你的評級是d級,歸入不適合接觸槍支、急需個別輔導和支援的高危人群。團隊給出的建議是,至少一個月的禁賽期,進行心理幹預治療。治療結束後,再進行進一步的評估,判定合格才能歸隊。”
宋鹿身體僵直地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禁賽?
可她就要參加全錦賽了。
怎麼可以!
她明明什麼也沒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