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鹿眼尾洇紅,又氣又惱地踢掉內衣,蹣跚地往房門口拖拽身體。她才走了不到五步,被子猛然繃直,一股勁力將她往後一拽,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死死抓住腋下被子的邊,回頭,惡狠狠盯住林也。
林也已經把枕頭從臉上拿下來。他下床,一雙黑眸毫不避諱地掃視她裸露在外的鎖骨,他手上抓著手機,螢幕亮著。他左腳踩住裹在宋鹿身上的被子邊,目光下移,焦點定在她赤裸的腳上,“嘴上說怕冰,卻還是喜歡赤腳躲貓貓。勸你等會兒出去。”
宋鹿眼角又紅了一分,“林也,你到底要看我出醜到什麼地步你才滿意?”
林也微笑道:“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你總是自討苦吃,攔也攔不住。好吧,我不留你,你自便。”他松腳,順勢坐到床沿上,垂眸,不再看她,低頭滑動手機。
宋鹿快步走到門邊上,一手固定被子,一手開門。被子有點沉又有點滑,單手拉不夠牢固,後背的部分已經劃到腰際,她又怕被林也看到背,拼命往上拉被子,從門縫裡鑽出去不管不顧往前沖。
宋鹿準備跑去衣帽間,她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可衣帽間裡至少還有衣服穿。就算碰上yoyo和桃姨,她們是女人,看到她這樣子什麼讓她尷尬。
宋鹿提著被子下樓梯,到樓梯轉角,就能看到客廳裡的情形。客廳通透明亮,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到,那獨屬於高樓的豔陽中,十幾雙眼睛聽到下樓的腳步聲齊刷刷往樓梯方向看。
那十幾個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青,每一道目光都灼灼比豔陽還燙,在乍一看到散發、只披了被子就出來晃的瘋女人後,所有表情都凝固在他們臉上。他們詫異到忘了表現出尷尬和驚恐。
空氣冷得如冰,吸走她面板的溫度。他們的目光如燃燒的香煙頭,按在她身上,燙出一個個洞,又像錘子、斧頭、錐子,在宋鹿身體上錘、砍、紮,幾秒鐘下來,身上已經沒一處好肉。
他們中有一個老人的目光最銳利,他坐在面朝樓梯的沙發正中央,頭發花白卻梳得一絲不茍,雙腿向外分開,雙手交疊在一根黑色的手杖上,在別人都反應過來挪開目光之後,他卻毫不避讓目光,始終冷冷盯住宋鹿,像老道的花匠找準了啃葉子的害蟲。
宋鹿認出來,老人是林也的爺爺林老爺子。宋鹿還認出陸飛、yoyo和桃姨。他們筆筆直站在角落裡,一聲不吭。陸飛撇開頭看向露臺方向。桃姨捏著圍裙的邊低頭。yoyo在看陸飛,下垂的手在向宋鹿微微擺,提醒她快上樓。
即使是林也,讓她這樣衣衫不整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也實在太過分了。而且,宋鹿仔細回想林也剛才的話,他是知道客廳裡有人的,所以才意思意思地攔了她一下。事到如今連怪他都沒有理由。
宋鹿仰頭,目光觸到一雙寒涼的黑眸。
果然,她這樣出醜,他怎麼能忍住不出來欣賞?
林也站在樓梯口,雙手開啟撐在木質扶手上,垂眸盯著她。宋鹿拉扯被子,想往順樓梯往上爬,可越慌手腳越亂。她才往上走了兩步,就踩到拖在木樓梯上如同魚尾的被子,身子滑下去,她急忙用手撐住,胸口的被子被拉得更低了。她咬牙重新站起來,又往上跨一臺階,又摔倒,她斜倒在樓梯上,抬起眸,仰視那個高高在上的罪魁禍首。
像小時候游泳池的水下睜眼,宋鹿感覺雙眼刺痛,她高仰著頭,帶著哽咽一次次喊:“林也、林也.......”
老實說,他一直想把她弄哭,可真的看她的眼睛每一秒都比上一秒紅,漸漸成了兔子眼,倒覺得沒什麼意思。她眼珠子水光粼粼,也不知道有沒有真哭,他這個距離看不清淚珠滾落,大概是哭了,因為她轉動臉頰的時候,某個角度能看到從眼角到下頜的一條泛白的水痕。
其餘的就看不見了。因為她又低下頭,裸露的雙肩立起來聳動著。她喊他名字,不知道她心裡是作何感想,在他聽來,形同求饒。
林也走下樓,他掃到客廳裡的林老爺子愣了一下,皺起眉弓,用手指碰了碰宋鹿顫抖的肩膀,不及她抬頭,就攔腰把她抱起來,叮囑她:“抱緊你的被子。”
林也轉身的時候,和爺爺錐子一樣的目光撞上。爺爺“砰砰砰”砸手杖,宣洩心中不滿。林也黑眸微斂,堅定地轉身,拾階而上。被子的角長長拖拽在向上延伸的樓梯上,林也把宋鹿抱回主臥,摔回床上。他看著蜷縮在被子裡和被子纏在一塊的根本不用眼睛看他的宋鹿,黑眸微閃:“別出來。我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