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議室不大,一張大板桌佔據了大半的房間,是中層們頭腦風暴的小黑屋,離總裁辦最近。
陸玖要去給自己泡茶,問周禧喝什麼。
周禧有點鄙視自己的狗腿子作風,但她還是從白色皮包裡掏出來一盒早上簽收的綠茶,推到老闆面前:“琴港帶來的,記得你挺喜歡,給你捎了盒。”
“哇,我確實很喜歡你們那兒的綠茶,有股子豆香的味道。”陸玖當場開了她帶來的茶,拿了兩個幹淨的馬克杯,用熱水洗了一遍過濾掉,再沖泡好端回來,放一杯在周禧面前。
倒不是陸玖不會飲茶,他會的東西多得很,也算見人下菜碟,周禧陪他招待客戶的時候,見過他穿著那種改良漢服,盤坐在竹蓆間拿著茶筅擊拂茶粉,侃侃而談宋代的點茶法。
“怎麼樣,回家度假,感覺不錯?”茶太燙,沒法入口,陸玖先跟周禧聊起來了。
他神態自然,好像幾天之前把辭呈甩他桌子上的另有其人,而周禧仍是他的心腹大將,從未“背叛”。
之前跑得多瀟灑,現在周禧就有多心虛。
她從大四實習就跟著陸玖跑腿,一晃六年多,陸玖對她既是老闆,更像導師,她也說不清這算不算是被洗腦了,但說實話,她呆在熟悉的環境裡太久,就像被溫水煮的青蛙,即使覺得不舒服,卻漸漸失去了蹦躂出鍋的勇氣。
只是既然已經邁出了一隻腳,周禧覺得自己就應該試試走出去。
她沒回答老闆的問題,給自己壯膽似的,強調了一句:“陸老師,我要辭職。”
不是“想”,是“要”。
陸玖的眼皮垂落下去,舉起來馬克杯小口啜飲一口綠茶,清香濃鬱的口感,微苦,帶有回甘,很提神。
他問:“為什麼?”
周禧:“我辭呈裡寫了。”
不僅寫了,還附帶了三甲醫院的病例掃描件。
陸玖理所當然地說:“沒看,你自己跟我說。”
那天她莫名跑來丟下辭職信就跑,他當時忙著跟助理對一個紅毯的流程,之後又去外地出差,回來以後就想到她的事,直接把人叫來面談。
不能說不把她當回事,但是好像也沒很把她當回事。
周禧知道,陸玖不做浪費時間的對話,既然喊她來,就是有了決斷。她誠意十足地解釋自己那場“大感冒”之後的後遺症,“……我的味覺現在不僅是失靈,而是混亂,有時候嘗不到味道,也有時候明明是在吃甜草莓卻覺得像在吃腥臭的死魚。”
最初在感冒康複後失去味覺的時候,周禧其實還有點茫然麻木,也知道有很多人有類似症狀,過段時間就恢複味覺了。
她一直等著恢複的時刻,直到那天她吃了同事分食的一顆草莓,驚覺自己有了味覺,只是一股很沖很臭的味道,惡心的讓她不顧形象吐了出來。
<101nove.c姐這次是要休孕假……
比起永遠嘗不到味道,這種忽如其來的混亂更讓她難以接受,她頭腦一熱就遞了辭呈:“我的狀況沒辦法繼續當美食博主。”
周禧描述病情的時候,陸玖安靜地認真傾聽,可當她說到自己的工作時,陸玖擺手打斷了她,“別說幼稚的話,首先,你不是什麼美食博主,其次,美食博主也不必須有味覺。”
周禧抿嘴。
陸玖又端起杯子來飲茶,讓她繼續說說有什麼打算,而他掏出了手機看訊息,看似漫不經心,但周禧確定他在聽自己說話,並且在找契機給她“一個建議”。
周禧其實沒計劃,她那天因為一顆草莓沖動辭職,接著就跑回琴港去參加好友的開業禮,忙忙碌碌這幾天,都沒空想工作的事。
她也想過會不會回去了琴港能獲得安全感,能讓她覺得工作本來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畢竟她曾經聽過“家是一個人的退路”之類的雞湯,可她回去了才感覺,她……好像無路可退。
所以她為了一箱寄錯的鴨舌回來了,搖擺不堅定,迷茫又帶著些叛逆。
周禧說:“可能gap一段時間吧,等身體好點再想以後的事。”
這麼多年她都沒休過幾天年假,又趕上疫情連出去玩的次數都有限,相簿裡跟旅行有關的記憶全是團建。
“嗯,休息休息,你這怎麼說都得算工傷,給你帶薪休假,五險一金交著,那個斷了挺麻煩的。”陸玖在看她朋友圈,一心二用的時候,說話也比較隨意,不成句子,但聽起來是在為周禧考慮。
周禧更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