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56.
湯景貽看著遲盛離開,然後和姜知杳並肩走在去病房的路上,對她說:“我以為我看見剛才那一幕會很開心,沒想到並沒有。”
姜知杳一級級上著臺階,語氣平淡地與他搭話:“是麼,為什麼呢。”
“可能是因為,”他說著,就看向姜知杳那雙看似毫無波瀾的眼睛,輕笑道:“比起他,你更難過。”
兩人停在臺階邊緣,靠著牆,身邊人來人往,他們靜靜對視片刻後,姜知杳移開眼,重新往上走,聲音淡淡:“那你可能看岔了,我沒有難過。”
湯媛媛來了一趟,知道錢的來處後沒對湯景貽說些什麼,她走進病房,讓姜知杳和湯景貽在門口等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張素心沒有再拒絕這筆錢,只是拉著湯媛媛的手,反複說著感謝的話。
姜知杳站在那裡,不知道該看誰,恍惚間以為曾經聽見湯媛媛讓湯景貽少跟她打交道的話都是錯覺。
人是真的很奇怪,善惡都不純粹。
唯一能確定的是,讓你惡心的人始終都會讓你惡心。
譬如姜民富一家,他們也來了一趟,帶著爺爺奶奶,一群人提著一個果籃,奶奶坐下沒說幾句就拉著姜民達走出病房外,讓他別再花錢給張素心治病了,反正姜知杳都這麼大了,沒必要把錢都拿去填無底洞,讓他為自己打算。
彼時姜知杳剛從休息區接完熱水,停在拐角處聽了個完整,正想出去,卻聽見姜民達對奶奶語氣堅定地說:“我要給她治,傾家蕩産要治,只要醫生說她能活,我拼了這條命也要把她治好。”
他第一次大聲說話,也是第一次沒給姜民富好臉色看,指著病房的門讓他走。
張素心躺在病床上,笑著對姜知杳說:“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她的幸福在化療中一次次耗盡,每次出來她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盯著吊瓶一聲不吭,夜裡悄悄掉眼淚,手機備忘錄寫滿了各種遺言,刪刪減減、一版又一版,每一個版本的最後一句話都是:杳杳,無論媽媽在哪裡,媽媽都會一直愛著你。
姜知杳死性不改,一次次偷看,然後一次次失眠,她在醫院的夜晚看了太多次天花板,大段大段沉思的時光裡竟然沒有一次閃過遲盛的臉,全是媽媽,只有媽媽。
事情堆積太多。
以至於重新回到學校竟然有種恍如隔日的感覺。
班裡很多人關心她,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又關心她怎麼研學到一半就走了,她說家裡有事,對方哦了一聲,然後就說起了她沒有參與的研學後半程發生的趣事。
“篝火晚會你是不是沒參加完就走了?後面還放煙花了,你能想象學校這麼摳門竟然給放巨型加特林嗎?但放就放吧,還讓我們宣誓,好像我們班就只有遲盛沒宣誓吧?把隨總氣得差點兒去擰他耳朵。”
“他沒宣誓嗎?我怎麼記得他宣誓了?”
“沒有吧,沒聽見啊?王志強你聽見沒?”
王志強握著筆轉身,視線飄忽地在姜知杳身上轉了一圈,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是宣誓了,說了些別的。”
他問姜知杳:“班長你想知道嗎?”
姜知杳握著筆,抬頭看他,笑著說:“你們知道就好。”
無懈可擊。
完全找不到任何能證明她在意的證據。
連觀察大師王志強都無能為力。
平時大家都玩得很好,結果問了一圈發現沒人知道姜知杳和遲盛之間發生了什麼,只是在一個週末發現姜知杳退出了所有微信小群,緊接著遲盛也退群了。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學校不允許早戀真的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對學習這個有沒有影響因人而異,但是對朋友的影響是實打實的。
曾經的文七小分隊在週五放學後也能一起出去吃關東煮、一起壓馬路、一起彈吉他、一起唱歌,現在四分五裂,王天嬌和溫琦堅決站在姜知杳這邊,王志強和關楚迎嘴上說站隊未免太過於幼稚,但是在王天嬌她們看來,當他們試探姜知杳對遲盛的態度時,已經說明瞭立場。
真要是完全的公平公正,那就兩個人都問,只來姜知杳這兒問這問那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因為遲盛不好惹嗎?
不過現在的遲盛是真的不好惹。
他曾經算是個陽光少年,陌生人跟他說話,他會友善地回應幾句,腦子靈光的時候還能給人指路說作業,但現在就有點......冷漠,對多數事情失去了好奇和關心,並且開始熱愛學習,娛樂活動只剩下了打籃球。
很微妙的是,王志強竟然覺得他最冷漠的時候就是打籃球的時候。
明明是這麼熱血的運動,但他打出了一種湊活著動的感覺。
關楚迎覺得他這形容挺妙,像個電池快耗幹的人偶爾出來吸收一點太陽能,電量維持在百分之二十就重新回到教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