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27.
姜知杳第一次聽湯景貽說這麼離譜的話。
“無論你跟他們家是什麼關系,遲盛又——”
“你爸出事的那天晚上,速峰工廠的老闆在國外給他送東西,他不耐煩地掛掉你家的電話、拒絕你們的見面、拒不承認是工廠的責任,在這些瞬間裡面,他在一次次去國外做他和他爸之間感情的樞紐,哪怕只是幾盒國內糕點都坐飛機送過去。”
湯景貽承認自己扭曲、陰暗,他坐在黑暗中想起那棟豪華漂亮的別墅。
別墅裡穿著西裝的男人審視他許久,眼神冰涼不帶有任何情感,彷彿在審視一件冰冷的貨物,隨即有些不耐煩地開口:“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這一句話,就讓湯景貽明白自己沒長期以來的揣測,對樊樂琪隱晦的試探,所有用盡心機在這一刻都得到了正確答案。
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成長,不在意他的情感,只在乎他的行為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心機,用成年人的目光掃過他低廉的板鞋,又看向他空無一物的手腕,才摘下眼鏡,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給他。
“想好價格,聯系我的秘書。”
湯景貽走出別墅時迎面碰上逛街回來的樊潔,她踩著細長的高跟,司機替她提著購物袋。
“阿盛的朋友?”她見他從自家別墅出來,停下腳步笑著問。
湯景貽喉間似是棉花堵塞,說不出話,眼睛卻直勾勾地望著女人保養精緻的臉。
她很習慣這樣的注視,把他的沉默當作預設,笑著讓他稍等,轉身對司機說稍後送他回家。
司機問他,跟遲盛是不是在一個班,他說不是,司機笑著說那也正常,遲盛跟誰都玩得好,又說之前遲盛沒出國時,總是帶朋友回來玩,每次都是他送回家,現在這種感覺真是久違,說著又問他家住在哪裡。
他說出地址,看司機慢下車速,在路邊調出定位,導航聲音報出路況,從寬敞大道駛向窄小巷子,車裡緩慢流淌的鋼琴聲像是細細的絲線將他的心髒絞著淌出暗紅血液,他十七歲的人生第一次坐在這樣的車裡,一次次陰影和光明交錯,他似乎看見另一個人坐在上面的畫面。
很難不去想‘憑什麼’這三個字。
他需要很努力考到年級前列,才讓湯媛媛被他人忽略單親媽媽的事實,誇贊她教子有方。
他抬起頭,聲音似石子反複碾壓變得沙啞,看著姜知杳說:“這就是我們和他之間的差距。”
姜知杳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黑暗中靜坐很久,才開啟手機。
對話方塊裡男生發來很多訊息。
她指尖微動,擦過冰涼的螢幕。
窗外悶雷響的如同那個充滿血腥味的夜晚,恍惚間彷彿看見地上被拖把稀釋逐漸變成淺紅色的血液,這時候才想起來,除了畫面原來還有聲音。
是冷淡的、厭煩的,甚至是鄙夷的,朝著張素心的方向說:“責任認定出來後,該給的錢工廠一分都不會少,老闆現在確實不在國內,你哪怕報警都沒有用,耐心等等,行嗎?”
然後聲音逐漸變遠,只有腳步聲停在不遠處的緊急逃生出口。
男人擦著打火機又被人警告後不耐煩的嘆氣,與身邊的人說:“好事兒輪不到,晦氣的事第一個找我,老子也是服了。”
她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在雨聲中回複了男生的訊息。
遲盛渾身濕透回到家,客廳燈光明亮,坐在沙發上的三人頓時停住聲音。
遲逸第一個開口,笑著問他到哪兒鬼混去了,下雨天都不知道回家。
遲磊眉心緊皺,明顯在強忍開口教訓他的慾望。
樊潔拍拍他的胳膊,讓遲盛趕緊上樓洗澡換身衣服再下來。
待他走了,樊潔才問:“你打算怎麼辦?”
遲逸沒說話。
遲磊笑了聲:“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遲逸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錶,面容糾結,卻沒有出聲反對。
直到遲磊掃他一眼:“這個要是認了,其他那些你打算怎麼辦,全帶回來讓小林把家裡鬧個天翻地覆嗎?”
“沒。”遲逸這才說,“外面那些我早斷了,這個跟我也沒什麼關系。”
他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年輕時候花天酒地,早就忘了招惹過什麼人,當初可以撒手不管,現在自然提不起任何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