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像狗一樣茍延殘喘,這就是若拉·陸斯恩在芝加哥監獄的真實寫照。
因著她在審訊室裡的癲狂姿態,德米安結束例行審問後,她就被獄警重新丟進了監獄。
長長的走道和拉斐特小鎮地底的實驗室如出一轍,銀灰色的金屬反射頭頂朦朧的白熾燈的光斑,後背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她踉蹌了一步,鐵門被關上之前,她只來得及匆匆瞥見自己監獄的記號。
“v”,這是羅馬數字五的含義,表示若拉被關押在五號監獄。
她依舊直挺著身子,宛若一枝筆直向上的枝條,只在大門被徹底關上時才鬆懈下來,那脊背很沒出息地彎了下來,像條癩皮狗似的──她的確處於一個很是頹唐的境地。
沒有食物,沒有水,冰冷的床墊上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臭味,如果不是失去了異能維持身體溫度,她絕對不會將那床裹屍布一樣的東西披在身上。
此刻她扭動了一下身體,避開那些粗糙的礫石和土屑──它們總是會讓她面板過敏,這段時間又是易容藥水極不穩定的時候。現在的她還能靠著偽裝成斯嘉麗來誤導德米安,但之後呢?再過不久,異能藥水的偽裝可要失效了啊!
她像一枚洩氣的皮球,將腹內鼓脹的鬱氣從嘴裡長長吐出,舌頭舔了一下幹澀開裂的嘴唇,脊背深深彎曲,她盤腿坐在水泥砌成的磚頭臺子上,手指無聊地撥弄一下面前那隻鼓鼓囊囊的吸血蟲的鞘翅。
“阿列克謝,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已經按你說的樣子模仿著斯嘉麗的模樣了,德米安是不可能相信的。”
那蟲子說話了,準確來說,是它柔軟的腹部底下的發聲腔體開始震動,將靈魂裡的意識傳達給若拉。
“不是要他全然相信,而是要他內心産生懷疑──若拉,你還太年輕,太稚嫩,不懂一個真正的情報工作者需要哪些品質才能夠保全自己的同時完成任務。”
阿列克謝·伊萬諾夫的嗓音宛若北國呼嘯的暴風雪。那是一種極富有特色的磁性聲音,低沉沙啞的嗓音大概是多年牢獄生涯失語的後遺症,而其中時不時的漏氣和破音則給那厚重沉悶的聲音增添了幾分宛若火辣辣的伏特加一般的刺激感。
雖然沒有見過年輕時候的阿列克謝,但若拉似乎可以想象到站在蘇聯北境的風雪裡影子,身姿挺拔宛若一杆長獵槍,厚厚的氈帽和纖長的睫毛凝結著白花花的霜雪,呼吸間撲撒著溫熱的白氣,深邃而憂鬱的眼睛眺望著克裡姆林宮烈烈舞動的紅旗。
她的一生從未去過蘇聯,對於英國人來說,那地方是一個神秘的禁地,是經歷過六十年代經濟下行、七八十年代經濟滯脹的懷疑後,工人和進步青年最嚮往的一個朝聖之地。
若拉曾經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她在大街小巷的示威遊行中毫不猶豫地走在隊伍的前面,走在柏油大道的前面,走在黑洞洞的槍口和鐵閘網的前面。那時候的她野心勃勃、憤世嫉俗、懷疑一切,她將為理想獻身視作一生的榮耀,恨不得讓槍口裡射出的刺刀紮穿她的心髒,好看看她的血有多熱,信仰有多堅定。
而現在的她經過i6多年的磨煉和沉澱後終於變成一個油光水滑、精明強硬的女人。理想、情感、自由,通通被她當作登上王座的墊腳石犧牲掉了。於是在落得個鋃鐺入獄的下場後,摸了摸口袋,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雪茄,於是只好尷尬地搓搓手指,哂笑不語。
“阿列克謝,講講蘇共吧。”
“……沒什麼好講的。”
“可是我好奇,對於現在的我,這樣一個美國人的階下囚來說,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情報呢?我除了情報一無所有,如果它能夠換得一個故事,那也算是──”
“德米安·伊諾克。”
阿列克謝說話了,他的語氣莫名有些古怪,但此時的若拉滿心都在擔憂自己前途未蔔的命運以及德米安的聯姻,並不能從他的語氣裡抓到那點靈光一現的蛛絲馬跡。
“拿他的故事作為交換。”
若拉抿唇,時間滴答滴答地悄悄溜走,她怔怔地盯著自己因為不穩定的藥效而波動的手指尖,於是這間小小的五號監獄裡被一股酸澀的味道淹沒。
許久後,若拉眼睫輕輕抖動了一下,說話了。
“不了,比起你的故事,我更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夠永遠保密。”
阿列克謝似乎並不能理解若拉突如其來的感傷,他語氣稍稍重了一點,隱隱有些不滿:“若拉,你要振作。”
他緩和了口氣:“至少我知道你不會死,無論如何我有辦法保住你的命,但至於以什麼樣的形式……那取決於你的心。”
她猛地抬頭看向他,那隻小蟲得意洋洋地轉動著頭頂巨大的複眼,於是那股子沾沾自喜的勁兒便準確無誤地被若拉感知到。
“什麼……”
“斯嘉麗·薩特也在這個監獄。”
!!!
她震驚地瞪大了眼,心猛然間像過山車向下俯沖一般,帶著狂野的呼嘯的風讓她失重,她震驚地重複了一遍:“斯嘉麗·薩特也在這個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