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憑你這些愛吸血的小蟲子?”
又是這樣的對峙。
學生時期桀驁不馴的伊諾克少爺和麵前這個陰鬱頹唐的青年重合在一起,他金色的發絲在腦後綁了一個柔軟垂下的小辮子,眼窩凹陷,臉頰瘦削,眼神是戰爭年代常見的冰冷。
若拉收了魔劍,懶洋洋地向後一倒,手指攏了一下襯衫的領口,她撇了一眼自己捲起來的袖子,火紅色的印記像是在嘲笑費盡心思的偽裝。
她連蒼白的解釋都懶得給,疲憊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再扣上袖釦。
昏暗的光線裡,她的發絲鬆弛地垂下來,發尾微微卷曲,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層暖色的陰影,讓那張線條流暢的臉顯得居然有一絲溫柔。
德米安·伊諾克腦海中曾羞恥地幻想過這種場景,畢業以後他們會同居,住在他自己的房子裡,沒有孩子,沒有長輩,沒有可怕的結婚證把他們的自由和愛情綁住。
他討厭束縛、討厭羈絆、討厭那些像藤蔓一樣纏繞在他身上把他拖向水底的東西,在遇見若拉·陸斯恩之前,他甚至沒想過戀愛。
他以為自己會一路逃向大洋另一頭,逃到美利堅,逃到無人知曉處,再沒有什麼可以將他困住。
伊諾克家族裡偏執瘋狂的父母、隨時可能發瘋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的p黨、還有那些永遠如影隨形要殺掉他的鬼東西,統統都找不到他,都困不住他。
德米安看著她熟悉的臉,身上那種久經戰場沉澱下來的氣質讓她年輕而富於活力的臉變得黏膩、沉重、潮濕,像倫敦彌散不開的水汽,像玻璃窗上凝結的水珠,像居民樓樓梯間掉在地上發綠的牆灰。
她看起來很疲憊,很倦怠。
討厭戰爭的從來不只有奧術公會,i6的每一個情報特工都恨不得明天就世界和平,要麼美國或者蘇聯來一個原子彈讓世界全部毀滅,讓無窮無盡的工作炸成煙花和蘑菇雲。
這溝槽的世界!
“你知道了,我要去芝加哥。”若拉冰冷地說,開始套外套,修長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扣扣子。
“你覺得我會讓你走?”
“我會死。”
“那我可太高興了。”
若拉不想和他重複無意義的對話,反正她非走不可,而他總拿她沒辦法。
“你攔不住我。”
“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德米安不是在開玩笑,他甚至重新拔出雙刀對準她,那雙曾經總是閃著生機勃勃的光芒,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變得那麼冰寒,那麼陌生,讓她脊柱爬上一股酸脹的、麻木的痛意。
若拉驚異地看著他,說不上來的複雜感情讓她感覺到很不舒服,像是在海洋裡自由泳時被水草纏上了腳踝,牽扯著她,讓她不得不低下頭處理掉身上的牽絆。
是她對不起德米安──那又怎麼樣?他媽的難道還要她道歉或者負責?別開玩笑了現在馬上要打仗了!況且她已經不愛他了!
她從來沒覺得這個難纏、惡劣、傲慢自大的伊諾克像今天這般這麼討厭!
若拉突然回憶起五年級的一個下午。
那天她在校內的決鬥俱樂部拿下28連勝,魔劍跟隨著她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直到最後一人受傷倒地,若拉異能耗盡,懶懶地用劍撐著自己的身體,往鴉雀無聲的臺下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