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向上看。煉獄杏壽郎的視線定在了青年的嘴角,努力忽視餘光裡他臉上那些血液的源頭。
粂野匡近再也忍不住,他極輕、極輕地顫抖著,不忍驚動懷裡的人,可小褂下仍握著刀的手還是滑落了下來,露出無色的斷刃。
這柄日輪刀的兩任主人都已逝去,刀身自然不會再染上任何顏色。
手上的重量輕得過分。粂野匡近摟緊被他視作弟弟之人的肩膀,蓋在青年身上的衣服向下滑落了一些。
煉獄杏壽郎不得不強迫自己的視線跟著向下。上一刻還在並肩作戰的同伴,下一秒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這是他在成為獵鬼人、成為柱之前就早早知道並理解的事實。
那個人的下半身被完全地吞噬了,也許是在死嬰體內血肉增殖的時候被壓碎,又或者是被吸收掉了,總之,他們已經無法為他拼湊出一份完整的遺體。
屍體腰部斷口處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外流血。
煉獄杏壽郎聽到了一聲悲泣,這才發現在歡呼聲的背後,有很多人在為失去生命的同伴們號啕大哭。
另一個從死嬰體內脫出的灶門炭治郎沉默地跪在那裡,垂著頭,對周邊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富岡義勇被錆兔攙扶著來到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徵的灶門炭治郎身前,這副毫無生機的軀體在一瞬間幻化成了蔦子姐姐和眾多死在惡鬼手中的人,最後他只能悲痛地跪倒在地,憤恨地錘著地面。
淚珠滴入塵土和灰燼中,富岡義勇一遍又一遍地自責:“是我沒能保護他……”
錆兔死死摁著他的肩膀,指尖發白。
一片狼藉的頂樓廢墟中,愈史郎終於能輕輕攬住珠世的肩膀。
“愈史郎,”溫婉的夫人露出釋懷的笑,“謝謝你一直以來陪伴在我身邊。不必為我感到悲傷,這是我早已下定決心的事。你要好好地繼續活下去啊。”
縱使愈史郎心中有千萬般不捨,但他最終只是僭越地握住了珠世的手,答應了她的請求:“珠世大人,如果這是您所希望的話。”
珠世體內的細胞無論如何改造,它們都來自於鬼舞辻無慘,在它死後所有體內流淌著它細胞的惡鬼們也會灰飛煙滅。
由珠世的細胞改造而成的愈史郎則能夠擺脫這樣的連結。其實他很想跟在珠世的身邊,陪她一起下地獄。但“好好活下去”才是珠世希望他去做的,所以他選擇放開了手,讓這位被折磨數百年的夫人從容地離開了。
“珠世大人……”愈史郎親吻了珠世留下的發釵,然後躲入陰影。
不死川實彌正在黑暗中和母親志津與那個人渣父親見面,玄彌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母親因為殺死了自己的孩子而要下地獄,他的父親生前作惡多端,不死川實彌根本不在乎他是要下地獄還是要去輪回。
他只能看著母親嬌小的背影哭泣著消失在了火焰中,隨後他悠悠轉醒,下意識地罵了一句:“媽的人渣……”
替嘴平伊之助包紮的隊員大喊著“被野豬咬了”,一邊兵荒馬亂地和同伴一起摁住像只不聽話的野豬一樣掙紮還瘋狂吐血的嘴平伊之助。
我妻善逸撒潑打滾,說著什麼如果他死了就請轉告他的愛妻禰豆子,被給他雙腿套上夾板的隊員數落道:“人傢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啊……”
黃發少年突然停止了鬧騰,隊員長舒一口氣,迅速替他綁好了腿上的夾板。
在來到這裡的途中,灶門禰豆子恢複了人類之身。就在她用人類的身體氣喘籲籲地跑到這裡時,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用悲傷的眼神看著她。
我妻善逸的確是因為灶門禰豆子的到來而停止了哭喊,但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聽到了一些異乎尋常的聲音。
一小聲心跳彷彿他的錯覺一樣響了一下,隨後又歸於沉寂。似乎是為了說明他的過度敏感,接下來的大概十個呼吸間,我妻善逸都沒有再聽到那可怕的心跳聲。
就在他準備從地上起來時,一聲驚如雷鼓的心跳透過地面傳入他的耳朵,這讓我妻善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個已經徹底“死去”的軀體。
灶門炭治郎所在的地方似乎發生了什麼騷亂,粂野匡近正準備扭頭去看,卻留意到剛才還不斷往外滲著血的傷口已經止血,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勝利的曙光還沒能完全驅散戰場每一處角落的陰影,往日的鬼魂似乎仍舊不肯放手。
粂野匡近低下頭,看到了漆黑的影子像血液一樣流動著,慢慢構成了雙腿的模樣。
骨骼、血肉、面板、外衣。
不破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