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不破的迎面一刀斬開了石田大和的胸膛,那裡面赫然並排躺著兩顆心髒。
瘋長的脊骨在石田大和體內頂出了一個空腔,讓另一顆不屬於它的心髒躺了進去。
幻境與現實的夾縫間,石田大和被人從夢中推醒。它睜開眼,見到了弟弟。
“陽和啊......”
原本迷糊不清的頭腦撥雲見日般地清晰了起來,思維回歸正軌,石田大和回想起了一切。遠去的童年已經不值一提,它究竟是從哪一步開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呢?是拖著斷腿瞞著陽和跑到居酒屋買醉時遇見了鳴女嗎?還是被紅般若踢斷那條腿、像條死狗一樣被它貶得一文不值的時候呢?
“哥哥,”石田陽和雙手扶住它的肩膀,“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和我說過的話嗎?”
“什麼話?”它盯著弟弟空蕩蕩的胸口,忽然覺得心跳聲如雷貫耳,吵得它頭痛。
“要去保護他人——哪怕自己的力量非常渺小,但大家的力量聚合在一起一定可以解決的!”
這是它說過的話......嗎?
石田陽和又哭又笑,雙手死死按在哥哥的肩膀上:“這不是你說過的話嗎!!為什麼不能說到做到呢!?”
“為什麼?為、什麼......因為還不夠強。因為我太過弱小,我想要變強有錯嗎!?我想要一個完整的身體有錯嗎!?”
“哥哥,弱小就是錯的嗎?”
石田大和歇斯底裡地吼道:“對!弱小就是錯的!我們可是一直在和遠遠強過我們的惡鬼戰鬥啊!那些鬼的身體能夠再生,可是人類呢!?受傷了需要時間修養,殘疾就再也不會變成正常的人,為什麼?為什麼啊!?”
執念。
糾纏不休的執念。
不知生自何處,亦不知其止境。
“哥哥,”石田陽和抱住了他的兄長、他最敬仰的人、他的引路者,“已經夠了!已經、夠了......”
烈火中,人與鬼相擁著,如同兒時躺在一起,沐浴著溫暖的春風淺眠。
“我們是兄弟,我會和你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吧。”
石田陽和拉住哥哥的衣袖,它佝僂的身軀逐漸挺直,外露的慘白骨骼被新生的面板包裹,溫熱的血肉重新回到了這具軀體。他們手牽著手,迎著烈火跑去。
在回憶也被烈火吞噬前的最後一刻,石田陽和眼角的淚滴滾落,被來自地獄的火舌炙烤幹淨。他一邊流淚,一邊笑著:“如果有來生的話,希望你能幸福,哥哥。不要遇到鬼,也不要......”
——我們不要再做兄弟了。
鬼的身體死後會崩解為無數灰燼,消散於這片天地之間。不破反手握刀,注視著石田大和最後的一部分身軀化成了一小堆飛灰,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結束了?”不死川實彌從藏身處跳了下來:“你的‘複仇’還真是快啊。”
不破的視線在地面上剩餘的灰燼完全消失之後,向四周遊移:“你呢?你的‘複仇’有讓你感受到爽快嗎?”
不死川實彌像是突然被人踩住了尾巴幼犬,過長的劉海遮住他豎起的眉毛,火氣沖沖地喊:“你這家夥......你說啥!?”
“任由憎恨吞噬自己的話,只會死的更快,”不破掐著刀柄在不死川實彌滿是怒氣的胸膛敲了敲,越過他看向了他們來時的走廊,“不要單純地做仇恨的奴隸,雖然思考有時會讓人更加痛苦,但痛苦地清醒總要好過無知地沉淪。多多思考吧,實彌。”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也太複雜了。成為獵鬼人,似乎就是等同於走上了一條苦修者的殉道之路,向著註定的死亡奪路狂奔。日夜不停地修習呼吸法,一刻也不敢耽擱地鍛煉劍技,面對更強大的對手,然後死去。這就是獵鬼人的宿命,被名為“惡鬼”之物、名為“仇恨”之情束縛一生的,無法逃離的命運。
不死川實彌這孩子大概就是這麼想的吧?小小年紀,便已經下定決心將未來的人生預支給了獵鬼生涯。每當碰到這種事情,不破都會更加地欽佩主公大人和天音夫人。
像你這樣“溫柔”的孩子......
“......又有‘不速之客’來了。”不破閃身抽刀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氣快速斬擊,奇怪的是他的刀竟然真的像是砍到了什麼東西一樣,發出高亢的鏘聲。
什麼!?又有什麼鬼東西跑來了!?不死川實彌被推到少年的身後,只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蹭著臉側的面板飛過,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刺激感。
他伸手一蹭,摸到了滿手的血。
不知何時,這處天井的上空已經被無數透明蛛絲侵佔,一個穿著蛛網紋樣白色和服、幼童模樣的白發鬼赤腳站在蛛絲搭成的“牢籠”之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被它包圍的獵物。
“——我說,你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