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卻沒敢看有花海夏的臉。他害怕自己不知道應該對著誰發洩的憤怒落到有花海夏的身上,因為那本就不該是她應去承擔的東西。
有花海夏是蝶屋的主人,僅憑一人之力、承襲鬼殺隊歷任醫生的經驗,撐起了偌大的醫療體系。自從無法親自戰鬥後,有花海夏便把精力轉移到了藥理研究的方面,她用不斷更新的現代醫術將從柱到連普通隊員都不及的落差感填滿,並且有了新的追求方向。
她想要嘗試做出能夠消滅鬼的毒。
憑借亞衣的經歷,有花海夏隱隱約約地感知到,也許還有人也正在研究與鬼有關的藥,而且那個人也在嘗試製作壓制鬼血細胞的藥劑。自己拿到的那個已經空了的藥瓶裡應該還有藥液的殘留,哪怕稀釋了千百倍,也能夠對她的研究提供莫大的幫助。
如果有機會,她還想親自見見做出這種藥的人。
“不破。”
有花海夏略顯疲憊的聲音在不破的身邊響起,他下意識地應答:“在。”
“主公大人跟你說了什麼,我不會問,雖然我大概能夠猜到一些。”
誒!?這件事為什麼連有花小姐都知道了?不破的脊背稍微挺直。
“不用露出那樣的表情,這又不是什麼壞事,”似乎看破了他的緊張,有花海夏主動追尋著不破的視線,強迫他與自己視線相交,“你拒絕了吧?嘛,拒絕的理由倒也是不難猜,你們青春期的小孩子總喜歡尋找一些理由啊、意義啊,我很欣賞這一點哦。”
“主公大人很溫柔吧?”
不破想起幽靜宅邸中與自己相對而坐的産屋敷耀哉,點了點頭。
“‘為了那樣的人,哪怕是付出生命也是理所應當的’,矢吹他啊,一直都抱著這樣的心思在戰鬥。那個‘那樣的人’,一個是主公大人,還有他的朋友,以及他心裡所有值得被他拯救的人。”
有花海夏像是沒轍了一般,無可奈何地說道:“怎樣?是不是特別傲慢的想法?”
令人難以置信。彷彿風中殘燭般,在酷烈的暴風中燃燒著自己的人,居然是那個矢吹真羽人嗎?
矢吹真羽人並不珍惜自己。這一點,不破早就在與對方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中察覺出來了。
他是個完全自說自話、將別人的心情視而不見的家夥。不如說,哪怕察覺到了,也會故作輕松地選擇將之一笑而過的混蛋家夥。
難道在將來,有一個他覺得“啊,現在不正是犧牲自己的好時機嗎?”的想法冒出來時,他就要主動去送死嗎?就因為陷入危險的人是他認為應該被拯救的人?
有花海夏說的不錯。這樣的想法太傲慢了啊,也太狡猾了。
一時間,翻湧的憤怒再次佔據了不破的整個胸腔。一些隱秘的情緒被埋藏在了憤怒之後。他從未對矢吹真羽人親口說過“謝謝你救了我”,也還沒來得及向他證明“你可以為我感到驕傲”。
他想要沖回青竹居,不顧尊卑有序地揪著矢吹真羽人的胸襟向他大吼,又或者幹脆對著那張臉來上兩拳。
算了,還是輕輕打一下吧。
他不受控制地想象自己被丟下的那一天,然後開始獨自恐慌。難道他就合該被狡猾的矢吹真羽人獨自丟下嗎?那些在他心裡值得用生命去拯救的人們,難道他們的心情就合該被他忽視嗎?
明明他、他們,最希望的是矢吹真羽人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啊!
“我呢,如你所見,脾氣不是特別好,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
有花海夏的眸子直直地刺進不破的心髒,她坦然又無情的目光將他戳了個對穿。
“已經沒有時間留給你優柔寡斷了,小鬼。變得更貪婪一點,變得再強一點。變得哪怕替他人決定命運,對方也絕對無法反抗的存在吧。”
——你有這個才能。
親自將矢吹真羽人從柱位上拉下來,大聲告訴他“我已經能夠接住你的責任”,再把人乖乖打包送去國外的醫院治病。讓惡鬼畏懼自己的名諱,強大到不能更強為止,賦予它們名為死亡的命運。變得更加大膽一些,更加自傲一些吧。
——為自己感到自豪吧。
有花海夏不是主公大人,她也沒有主公大人包容一切的溫柔。狡猾又惡劣的大人會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美化為期待,將自己無法承擔的責任交由自己認定的更強者去承擔。
“——這是當然的。”
初具大人模樣的少年目光灼灼,他的肩膀雖不及他所憧憬的人那般寬厚,但手臂上堅實的肌肉已然能夠承載更多責任的重量。
他如此斷言。
——他可以成為受到眾人信任的、強大的柱。他理所當然的會變得更強、更快。他的刀會永遠鋒利,他的影子永遠是最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