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諤搖搖頭說:“就算當時不知,如今宮內空了,必定亂了套,聽後來的禁軍講,那些宮人已經將宮內來不及帶走的財物搬空了。我臨行前兩日,聽庭之說起,杜曲那邊也備了馬車,要離開長安暫避,雖不知去哪裡,可韋家經歷過多次戰亂,總不會一點準備也無,你就放心吧。”
玉茗點點頭,這時李瑁回來,見到韋諤,忙跟他說起讓他去勸說聖人賜死貴妃一事。他倆這般商議著,玉茗在一旁聽了,心中卻是一驚:他們要賜死貴妃?
待兩人商議完,韋諤理了理衣冠,玉茗在一旁見了,囑咐道:“諤哥哥,你要多加小心。”雖說是在逃難路上,可畢竟是面聖,又是賜死貴妃這等請求,難保聖人不會發怒。
況且方才她已看到左相被打成那樣,想必禁軍已經失控,誰也不會保證會不會再對韋諤下手。這一去便是兩頭為難,雖說她擔憂李瑁,可也不願讓韋諤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受傷害。
韋諤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茗兒不必擔心,我自會小心,不會有事的。”自從玉茗出嫁後,他一直以王妃相稱,如今又叫出她的閨名,在患難之中,她聽了忍不住落下淚來。
眼看著韋諤走向那被禁軍圍住的驛館,她淚眼模糊,祈禱著千萬不要讓他出事。李瑁見了,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說:“你且放心,禁軍目前還有陳將軍管著,只盼聖人能聽的了勸,順了軍心將貴妃賜死,否則……”
玉茗知道,若是聖人硬是不肯,恐怕真鬧起來,就不僅僅是兵亂那麼簡單了,恐怕不僅是聖人,連這些皇子皇孫們都要遭殃,李氏王朝恐怕今日就要毀於一旦。
她一顆心又提了起來,看著車內兩個幼小的孩子,只希望能度過這一劫。可是,想到若是聖人應下,便是要賜死楊貴妃。她雖然與楊玉環並不算熟絡,可許多年前就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
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不過是錯在被聖人寵愛,或許她不該縱容家人胡作非為,可是硬要把楊國忠禍國的罪安在她身上,未免有些不公。
在這兵荒馬亂中,那些男子犯下的罪過,卻要一女子來償還,這便是聖人的恩寵嗎?
韋諤走進驛館,見到玄宗,鄭重施了一禮,將將士要求賜死貴妃的意願說了,他又說道:“在眾怒難犯的情況下,聖人也深陷危難之中,還請早早斷絕吧。”
玄宗聽了反駁道:“說楊國忠禍國殃民,又說他謀反,可是貴妃常居深宮,怎會得知此事並牽涉其中?”他一心要為楊玉環找出一條生路,既想要留住貴妃,又想讓那些禁軍安定下來,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就在此時,一旁的高力士開了口:“老奴陪伴聖人幾十年,有幾句話不知可否讓老奴稟報?”
玄宗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你說吧。”高力士是他最信賴的人,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有他在身邊,在此次逃難中,也是幸虧有他悉心照料,玄宗才撐到了現在。
高力士低聲道:“老奴知道聖人不捨貴妃。貴妃確是沒有罪過,可是禁軍們已殺了楊國忠,就算他們肯放過貴妃,可只要她常伴聖人左右,若是將來她在您身邊說了什麼,那些殺了楊家人的將士便有性命之危,所以他們定然不會心安,也不會放過貴妃。”
他見玄宗聽了沉默不語,繼續說道:“如今驛館被圍,那些將士手持兵刃,萬一被激怒,聖人怕是也有危險,還請三思。”
聽了他的話,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才明白,自己已處在了何等的險境當中,不僅是他,就連他的皇子皇孫,也會因此受到牽連。李氏血脈能否延續,皆由他的抉擇所決定。
他看了眼樓上,貴妃此刻正在二樓廂房中,對此事仍一無所知。他痛苦的閉了眼,第一次明白了身為帝王的無奈。當年他可以不顧綱理倫常將她召進宮,沒想到有一天,卻要親手將她賜死。
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那曾經不可一世的帝王,在這一刻變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他就那般低著頭沉默著,許久之後,才沙啞著說出一句話:“告訴陳玄禮,就說,朕答應他的要求。”
作者有話要說: 玄宗之所以難受,其實更多的是在於他終於明白,自己手中那無上的權力終於流失了。或許也會難過楊玉環的命運,只是,帝王的愛情,多半與權力交織在一起,早已剝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