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聽完這句話, 怔怔看著李瑁,腦中一片空白。他說什麼?有孕?她想起這幾日自己食慾不振, 還常常胸悶,這不就是有孕的徵兆嗎?她突然抱住李瑁,激動地說:“我們要有孩子了!”
李瑁拍著她的肩膀,心裡也是百感交集。他今年已是二十八歲,那些比他小的皇子都已經兒女雙全, 每次看到別的王府中傳來幼童的嬉鬧聲, 他都有些失落, 沒想到這就即將迎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想當年,楊玉環在府中五年,卻沒有絲毫孕相, 記得母妃還曾叫她進宮專門問及此事, 她回來時便悶悶不樂,當時的他並未在意, 現在看來,怕是他倆本就沒有緣分。
這個念頭只在他腦中一閃, 便被初為人父的喜悅所沖散。他抱著玉茗, 自從認識了她,他便苦盡甘來, 這王府已許久沒有喜事了, 竟然令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待兩人平靜心緒,他便將郎中囑咐的話與她說了,玉茗細細的記下,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生怕有什麼疏忽。李瑁不放心,第二天又請了宮中太醫來診脈,聽說脈象平穩才放下心來。
皇子王妃有孕,按例都要上報宮裡,自然也瞞不過楊玉環這位貴妃。她呆呆地聽內侍彙報完,擺了擺手,讓他出去,獨自坐在屋中,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壽王妃,有孕了……她慢慢閉上眼,想起在壽王府那五年,她曾日夜祈禱能早日懷上皇孫,那段時間,宮內惠妃時不時便會將她召見,提及此事,還說若是懷不上,就要給壽王納妾。
當時的她整日惶惶然,最怕的便是進宮拜見。可藥吃了不知多少服,卻總是沒有動靜。壽王本就是淡薄的性子,對這件事雖未說什麼,卻也沒有安撫,讓她獨自承受這種煎熬。
後來惠妃死了,她便自請換上道服去給她祈福,只求這樣便能早日有孕,可沒想到,沒有等來孩子,卻等到了聖人的那次召見。她的命運從那一天起便被改變了,從此,身上壽王妃的身份被摘走,再與她無關。
可是,進宮五年多,她也絲毫沒有懷孕的跡象。所幸聖人子女眾多,並不在意此事,她也就慢慢淡忘了。如今聽說壽王妃有孕,又勾起了那樁心事,不能為人母,終究是她心中的遺憾。
她輕嘆一口氣,不知自己為何會胡思亂想。這長安城中的女子,有幾人不羨慕她獲得的盛寵,又有誰能比得上她的傾城之貌?只要榮華富貴和聖人的心意便夠了,她何必再庸人自擾呢?可就算這般想著,她心裡卻好像有一根刺,一下下的刺痛,一旦想起便痛苦不堪。
這時,她的三位姐姐有說有笑的走進門來,那番喧鬧聲在她聽來是那麼刺耳。她眉頭一皺,卻將那絲煩亂壓了下去,轉臉笑著跟姐姐們說起話來。
四人閑聊著,不知是誰說起了壽王妃有孕那回事。因姐妹之間無所顧忌,加上楊玉環也從不介意她們提起壽王,因而沒人注意楊玉環的臉色沉了下來。
只聽韓國夫人冷哼一聲,恨恨地說:“早知如此,千秋節那日在宮中我便該讓婢子踢她幾腳,只扇了一巴掌,確是不解氣。”
楊玉環握著杯的手一頓,卻沒有接話,她已聽說大姐那天沖撞了壽王妃,還是高力士出面攔著才沒有釀成大禍。這個姐姐排行老大,從小便不受氣,是以她知道後也沒說什麼。
又聽秦國夫人說:“打了又怎樣,連聖人的女兒廣寧公主去鬧都沒有怎樣,還賠上了駙馬的仕途,就算壽王肯替她出頭,難不成以為還是武惠妃在的時候嗎?”
虢國夫人也附和道:“就是,壽王現在已成了最不受寵的,如那喪家之犬一般,必是不敢出頭。待下次見到那壽王妃,定讓她吃些苦頭。”
她還沒說完,只聽叮當一聲,楊玉環把茶碗往案上重重一放,嚇了三人一跳。她們雖是姐姐,□□華富貴都系在這個最小的妹妹身上,如今見她變了臉,頓時鴉雀無聲,不敢說話。
楊玉環沉聲說:“三位姐姐在別處胡鬧也就罷了,那壽王府誰也不要去動。你們這番鬧下去,丟人的不是壽王妃,而是我這個妹妹。我為何在這宮中不明不白的當了五年道姑,又為何待壽王冊妃後才冊封,難道還不明白嗎?你們這一鬧,難不成要讓這天下都知道我楊玉環是如何進的宮不成?!”
她這一發火,那三人面面相覷,連連稱是。楊玉環冷冷說道:“姐姐們只跟著妹妹一起享受榮華便好,那壽王府還是不要去招惹了,否則,不要怪妹妹無情,將三位送回老家去!”
三人聽了連連答應不再去惹壽王妃,見她面色不豫,便找了藉口紛紛告辭。屋內只剩下楊玉環自己,她耳根清淨了,心裡卻更亂了。這時,有人偷偷來報,說聖人去了梅妃宮中。
她一聽,原本煩亂的心愈加煩躁,獨自呆在屋中又嫌冷清,便叫人擺上幾樣小菜,又取了上次聖人詞的進貢禦酒來,喝起了悶酒。俗話說借酒澆愁愁更愁,這一喝便醉了,於是一出貴妃醉酒的鬧劇出臺,結果就是玄宗大怒,將她趕出宮去。
玉茗這幾日安心在府中養胎,李瑁怕她無聊,便招了她的嫂子元氏進府來陪她。兩人有說有笑,便說起這宗宮闈之事來。初時玉茗還不相信,明明聖人對那楊玉環如此寵愛,連去驪山都寸步不離得帶著,為何突然就捨得送出宮了?
元氏悄聲說:“事是不假,她出宮回了哥哥楊銛在崇仁坊的府邸,這幾日,府外不見外客,想必是怕驚擾了貴妃鳳駕。只不過,聽說,楊貴妃這次出宮,不是省親,而是被趕出來了。”
玉茗一聽大吃一驚:“嫂子這話是聽何人說的,怕是謠傳吧?”
元氏搖搖頭:“雖是傳聞,可我有一房遠親妹妹便是嫁給楊銛的外甥,聽說楊家上下已經亂成一團,怕貴妃此次出宮再也回不去,那聖人的恩寵可就再也指望不上了。”
玉茗聽她說完,心中半信半疑,卻也不好說什麼。雖說她在那韓國夫人手上受了委屈,連帶著對楊玉環有了些不滿,加上因了這位前壽王妃,李瑁被牽連著受了許多苦,以至於她甚至有些怨恨這位貴妃娘娘。
可即便如此,若是她真如傳聞中一般被趕出宮,怕是以後都不能再嫁,一輩子都要守在家中,這對於女子來說是多大的不幸?想到這,玉茗便無法幸災樂禍,反倒有些擔心她。
只不過,也是因了這件事,她料想那韓國夫人暫時沒空來找她麻煩,趁此機會安心養胎。她曾有一次無意跟李瑁提及此事,卻見他面色淡淡,似是已知曉此事。
“為何你沒有告訴我?”她問道。
李瑁輕笑一聲:“我記得你不喜歡聽這些宮內之事,為何今日卻關心起來?”
玉茗見他這番笑著,便也不再擔心,放心說道:“我總以為,這些年你是恨著她的。”
李瑁聞言,抬頭看著窗外的枝葉,淡淡說道:“按理說,我的確是該恨她。恨她不守婦道,迷惑了聖人,讓我被世人恥笑;恨她違背剛理倫常,辱沒皇家門楣;更恨她在我最失落的時候離我而去,切讓我雪上加霜。”
他想起當年那困頓的日子,仍能感受心悸。緩了緩,才繼續說道:“我或許曾經的確是恨她的,後來遇到了你,才明白她不過是我一生中的劫難,沒有那一難,便不會與你相知。況且,當年她也是身不由己,我怎能將一切都怪罪一女子身上。”
玉茗聽了,明白他已徹底放下這一段,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說道:“你能想明白便好。”她捫心自問,既然李瑁這受害最深之人都不再介懷,自己也沒有責怪楊玉環的理由。孰是孰非,皆有後人去斷,自已一介女子,只要守著最珍愛的那人便好。
楊玉環在哥哥家中閉門不出,任誰來也不見。她整日坐在梳妝臺前,看著自己的臉一日日憔悴下去,更加萬念俱灰。她本以為,聖人說她是一生知己,要與她白頭偕老,還讓她喚他三郎。是以,她被這天大的寵愛沖昏了頭腦,竟然做出這等忤逆的事情來。
她終是忘了,聖人始終是聖人,他愛她時,可以做她的夫君做她的琴師,可一旦他不愛她,他仍是那個可是生殺予奪的帝王,失去了他的庇護,她什麼都不是。連王皇後都可以被廢掉,三個皇子都能被殺,她一個貴妃又能算什麼呢?
她閉上眼,覺得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如今,可還有彌補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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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坐在興慶宮中,心情並不愉悅,他方才剛剛將傳膳的內侍罰了,心中還帶了些怒意,連面前的歌舞也看不下去,擺擺手讓他們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