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 便聽聞那楊國忠被楊貴妃引薦給玄宗,很快便得了聖人賞識, 經常出入宮禁。而李林甫請求處罰壽王及守軍將領的上書,竟然意外的沒有被玄宗批準。
玉茗也是後來聽哥哥說起,那一日在朝堂上,聖人當堂駁回了李林甫的上書,這在幾年來還是首次, 而在同一天, 楊國忠被升為監察禦史。似乎玄宗有意扶持他來與李林甫抗衡, 這朝局,終是慢慢的開始被改變了。
得了這好訊息,玉茗總算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可還沒等她安下心來, 一封捷報跟隨不幸的訊息傳入長安城中:唐軍打破契丹敵軍,令其退後數十裡, 暫時不敢進犯,而壽王李瑁因中流箭, 生命危急。
聽到這個噩耗, 玉茗險些栽倒在地,她恍恍惚惚, 半晌才反應過來, 讓管事的再去宮中打聽,她被婢子扶著回到屋內,腦中混亂:為何他會中箭, 他一皇子,不過是去督軍,怎麼會出現在戰場上?
可人在千裡之外,就算有訊息,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她在屋內踱著步子,焦急的等待著。這時,庭之聞訊趕來,看到她這番魂不守舍的樣子,心疼的安慰:“不必擔心,壽王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猛地抬頭,伸手抓住哥哥說:“哥哥,我要去找他。”
“茗兒,你先冷靜下,不過是說他中箭,如今情況如何並不知曉,你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著,若是貿然前去,路途遙遠,萬一出什麼事,讓壽王如何安心?”
她聽了,頹然的坐在地上,淚滴了下來:“早知道他會出事,我當初便應該跟了他一起去,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只能等著卻不知他情形如何。他要是有什麼事,讓我如何獨活在世上?”
庭之見了,將妹妹扶起來在廊下坐了,安慰道:“你且放寬心,我已派了人去那邊打探訊息,若是有什麼事,定盡早知道告知你。我知道不論如何勸你也是無用,你要明白,壽王他定也不想看你這般傷心,就算為了他,你也要好好保重。”
他走以後,玉茗在廊下坐了許久,才回屋,連膳食也未用,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可睡得又不甚踏實,總是夢見李瑁一身是血出現在面前,她無數次驚醒,不敢再睡,起身出了屋。
如今已是秋冬時分,夜裡風涼,她披了件狐裘禦寒,提了燈籠慢慢出了院,來到西院。將燈籠放在一邊,自己坐在廊下,看著黑洞洞的院中發呆。
他曾在這裡為她撫琴,也曾在這廊下跟她坐在一起賞月,那時的她只覺得習慣了他在身邊,從未想到有一日有可能會失去他。在這微寒的夜裡,因身邊沒了他,似乎愈發冷了起來,連天上那輪明月都透著寒意。
她伸出手去,任月光灑在手上,感受不到一點暖意,甚至還有一點冷,沒了他,她的一切都不再溫暖,瞬間落入數九寒天。
就這般痴痴坐著,突然一陣花香襲來,淡而悠長,她站起身,慢慢走向花壇,藉著月光看去,那裡似乎有花朵綻放。她蹲下身,看著那幾朵花,想起這乃是他親手栽下的菊花。
記得當時他笑著說:“都說梅蘭竹菊四君子,那玉茗花是你,那這君子花便是我了,以後我若不在家時,你看著它,便如看到我一般。”
她伸出手去輕觸花瓣,一滴淚落了下來。如今花還在,他呢?
如此鬱郁寡歡了幾日,仍是沒有任何訊息。連太華都得了訊息從宮裡來看她,勸她想開些,保重身體要緊。
她搖搖頭,喃喃自語一般說:“我不相信他會有事,他定不會忍心拋下我自己,很快就會有訊息了。”
太華看到她不過幾日便消瘦成這樣,心裡難過,卻也勸不動她,只得任她去了。
終於有一日,當她坐在廊下發呆時,只見那管事的沖進來喊道:“王妃,有訊息了,有訊息了!”
她一愣,忙站起身來,一時情急,險些摔倒,婢子忙來攙扶,她卻顧不得,只讓那管事的快說。只聽他說:“宮中傳來訊息,說壽王因負了傷,已經開始回返,想必再過幾日便會歸來。”
“他……他有沒有事?”她急忙問道。
管事的搖搖頭:“只聽說傷勢不輕……”
他如此一說,玉茗便明白,李瑁定是傷的不輕,她心中一痛,長呼幾口氣才應是壓了下去,吩咐道:“備車,我要出城。”
從那一日起,她每日一早便出城,守候在城外必經之路的亭中,從那裡能看到來往車乘,她就那般急切的望著,期待著他歸來的馬車能出現在視線中。
一日,兩日,五日。終於,在這一日的午後,她正用帶來的點心充饑,只聽身旁婢子喊道:“來了,來了!”
啪的一聲,那點心掉在地上,她忙站起身來順著婢子的手看去,果然遠遠地官路上塵土飛揚,一輛被守衛護送的馬車慢慢駛來,她一愣,死死盯著那馬車,見車上並沒有白布纏繞,才鬆了口氣,忙跳進車中讓車夫迎上去。
待兩車交彙,她從下車來,顧不得那些禮節便沖到那輛車前。為首的是李瑁多年的貼身護衛,見到她施了一禮。
她問道:“壽王殿下情況如何?”
那護衛答:“啟稟王妃,殿下乃是出關巡查時遭了暗算,胸前中了一箭,雖幸而未傷及心肺,卻因那箭上卻是帶了倒鈎,極難處置,所以到現在仍不能開始癒合,殿下失血過多,昏昏沉沉,唯有返回長安請太醫診治。”
她聽了點點頭,走到車前,掀開車簾登了上去,回頭對那護衛說:“你騎馬立刻回王府讓管事速去請宮內太醫,這邊有我就好。”
那護衛得了令,跟其餘護衛交代幾句,策馬而去。車隊繼續前進,玉茗坐在車中,看著那幾個月未見的人,如今面色慘白,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她伸手輕輕解開他胸前衣襟,看到那裡纏了厚厚紗布,心中一痛,幾乎要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