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炎溫柔的聲音輕聲道:“婉妤,我一會兒就出去了。”他心中滿是顧慮,不想讓婉妤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生怕她會恐懼、會哀傷、會落淚。當然,他也不想讓自己的慘狀暴露給婉妤看,這是他如今僅剩的自尊心了。
婉妤卻輕輕解開他的發絲,取一瓢水自上而下的緩緩打濕他的黑發,她說:“我不怕,你也別怕。”二人之間,無需多言,梓炎默許了她留下。
婉妤這是平生第一次真實的感受到刑具帶給人的傷害,眼前這位曾經威武不屈的男子漢,在昭獄中竟會被折磨至此,即便定罪後未再受刑,但那些舊傷新痕,依舊觸目驚心。她都不敢問,這得是多大的忍耐力和承受力才讓梓炎在重刑之下依舊沒有屈打成招?
沐浴完畢,婉妤為梓炎塗抹藥膏,有的傷口已結痂,有的傷口正在化膿中,尤其是腹部,傷勢尤為嚴重。上藥時,梓炎雖未言痛,但那緊縮的腹部卻洩露了他的痛苦。婉妤心疼不已,不敢下手了,梓梓炎卻以溫柔的聲音穿過她的頭頂,“不疼。”
婉妤抬頭,淚光閃爍,凝視著他,“撒謊!”
梓炎眼神中滿是深情“比起你,我這又算得了什麼?”
婉妤一時未解其意,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梓炎抬起手,腫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當日,母親和嫋嫋欺負你時,你一定比我更疼。”
婉妤這回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了,他怎麼知道的?梓炎繼續道:“對不起婉妤,我竟不知你受了委屈。許是因我待你不夠好,上天才會如此懲罰我,讓我在那般陰暗之地受苦。以後我絕不會丟下你一人,也不會讓你受任何欺負。”
“信口開河。”
梓炎揚眉,“我真是這麼想的,在那種地方,只有想起你,才是我挺下去、活下去的動力。”
婉妤破涕而笑,抬手就要打他,卻見他一身傷痕,她還是悻悻地收回手。梓炎趁機握住她的手,輕輕吻於唇邊,婉妤羞澀地收回,繼續為他上完藥,更衣。
不多時,藍母那邊便派人來請。梓炎正愜意地躺在婉妤的腿上,讓婉妤給他擦頭發呢,他起身看了眼婉妤,眼神中帶著幾分猶豫:“我,去去就回。”
婉妤知道,他是不想讓她再和母親撞在一起。可終究是一家子,同一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怎麼可能一輩子避而不見呢?她起身扶起梓炎,“咱倆快走吧,一會兒菜涼了。”
藍母那邊真的是準備了好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梓炎常年不在身邊,她也不清楚梓炎究竟愛吃什麼,只是看兒子瘦得讓人心疼,她便吩咐廚房準備了各種葷食與大補之物。
其實,梓炎剛從獄中歸來,腸胃尚弱,根本吃不了那麼多葷腥,只能多夾其中的素菜。反而是用膳時,梓炎先為母親夾了塊肉,隨後便不停地為婉妤夾肉,弄得婉妤後來都瞪他,這才制止了他那幼稚的行為。
用膳之後,二人回至房中,此時已星輝點點,蟬鳴聲聲了。梓炎貼心地問:“可吃飽了?”
婉妤微微頷首,眸光流轉,“吃飽了,天不早了,我先走了。”
梓炎聞言,神色一滯,這不就是他倆的主屋嗎?他急忙伸手攔住婉妤,一臉困惑,“走去哪?”
“回香宜坊啊!”
“你......你不在家睡?”梓炎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家?這不是我家呀!”她見梓炎沒理解她的話,便從袖口處拿出一折疊好的紙,“你我都和離了,還住在一起,我的名聲要不要了?”
梓炎欲奪回那紙和離書,婉妤卻高高舉起,仰著頭,偏不讓他得逞。梓炎情急解釋,“我當日以為自己要......所以才寫放妻書還你自由。如今我既然出來了,和離書便不作數了。婉妤,你應能理解我的苦衷才是!”
“理解?理解什麼?你我成婚兩載,我和離書都收到好幾份了。藍梓炎,你家將婚姻視作兒戲嗎?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會救你出來?”婉妤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與委屈。
“婉妤,你且聽我說——”梓炎話未說完,便被婉妤以手掩耳打斷,她搖頭拒絕“不聽,就此別過!”說罷,往門口走去。
梓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婉妤的衣袖,“好婉妤,是我錯了,你別走。”
婉妤停下腳步,回首仰望梓炎,眼神中帶著幾分挑釁:“不讓我走?”
梓炎堅定地點頭。
“那你走。”婉妤言罷,用力將梓炎推出門外,隨後“砰”地一聲關上房門,插上門栓。
梓炎就這樣一臉茫然地被推出了門外,他拍打著門板,急切地呼喚:“婉妤,你聽我解釋,婉妤,夫人——”
門,突然被開啟,梓炎咧嘴一笑,剛要邁步進門,卻見婉妤將一床被子遞出,隨後,門再次無情地關上,門栓再次落下。
梓炎眉頭緊鎖,在這月黑風高夜,站在門外抱著被子,敲著門窗陪笑道:“夫人,好夫人,我錯了,把門開啟吧!你理解理解我,我當時也是為你好......”
屋內的姜婉妤冷冷地說:“這位公子,你怕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夫人。”
“我身上還有傷——”梓炎再欲說話時,卻見屋內燭火已熄,他抿著嘴想:如此睚眥必報……
其實,梓炎只要略微回憶一下,就能發現,婉妤說的話都是在成婚前,梓炎對她說的話。
他一回頭,藍恩和竹沁在不遠處的樹下偷笑,梓炎一個淩厲的眼神,竹沁嚇得趕緊回屋,剩下藍恩在那尷尬地問:“將軍,要不......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