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恩和竹沁的眼裡立即布滿淚光,齊刷刷望向姜婉妤。她眼眶微紅,可眼裡的眸光依舊堅韌,將鼓槌交給守鼓官,她這才發現,鼓槌好沉啊,兩只胳膊痠痛難當。
竹沁扶著她走下臺階,姜婉妤斂衽行禮,“請大監引路。”
大監躬身回禮,隨即轉身引著姜婉妤往宮裡走去。在路過姜閣老時,姜婉妤神色自若,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擦肩而過,姜閣老方緩緩閉上眼睛,五指也慢慢握拳,他的心中忐忑如鼓。
這是姜婉妤平生第一次踏入這座紅牆綠瓦的宮殿,飛簷翹角、金碧輝煌,宮牆高厚,人來人往中,自動成排且弓背疾行,每一處不透露著壓抑的氣氛,或許只有掌權者才能在這裡生活的自如一些。
姜婉妍進入偏殿,在進門前輕撫衣襟,低眉頷首,緩步而進,跪於中央,啞聲而拜,“臣婦藍姜氏,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高坐龍椅,冷聲道:“我朝登聞鼓,還沒有女子敲過,你是頭一個。”
姜婉妍端跪於下,氣質卻不減分毫,語氣平和而從容,“皇上英明神武,馭下恩威並濟,朝臣和百姓皆念君恩,故而少有那些冤假錯案。”
姜婉妤的誇贊令皇上龍顏微展,但仍斂聲問:“那你何故來此?太祖雖嚴明,敲登聞鼓者不受杖,但也不允許戲耍君威,有此者,照懲不誤。”
“臣婦夫君蒙冤賜罪,無處申訴。臣婦鬥膽,仰仗陛下恩德,方敢擊鼓一試。望上達天聽,以正我夫清白。”
皇上聲音低沉,“你的夫君,通敵賣國,構陷朝臣,罪無可赦。”
姜婉妤語氣堅決,“皇上,藍梓炎忠貞為國,此心昭昭,天地可鑒。臣婦這裡有寧夏鎮千萬百姓血書一封,及諸位將軍陳情一份,懇請皇上過目。當日藍梓炎違抗聖旨,待軍不發,實屬事出有因,確有實情可泯。”說罷,她將血書和陳情書高高舉起。
皇上身側的大監將東西取到後,呈放到皇上桌前。
皇上翻閱片刻,問:“哪裡來的?”
姜婉妤答道:“聞夫君罪名,臣婦心急如焚,奈何京師中並無任何一人可以證明當時情況。萬般無奈之下,臣婦立即出京前往寧夏鎮,只盼望百姓和諸位將軍能夠澄清事實,還我夫清白。事後想來,如此做法,著實不妥,但請皇上念在臣婦是為夫心切,請皇上寬宥。”
就在此時,又一大監匆匆入內,呈上一封奏摺:“皇上,吳閣老急呈,言有要事。”
皇上展開奏摺,內夾一信箋。目光掠過地上跪著的安之若素的姜婉妤,緩緩閱讀奏摺與信箋。看過後,放下手裡的東西,問:“你只去了寧夏鎮?”
姜婉妤點頭,“是。能得百姓和將軍們的陳情,臣婦已經甚為感激了。”
皇上未說話,深邃目光凝視姜婉妤。良久,屈指輕敲桌案,問道:“你可知這封信寫了什麼內容?”
姜婉妤神色恭謹,“禦前之物,臣婦不知,亦不敢知。”
皇上冷笑,“好一個不敢知,聽說你是姜閣老的嫡女?”
“是。”
皇上將信箋夾在奏摺中,示意大監將其給姜婉妤送去。姜婉妤雙手接過,初時猶疑,不敢開啟,在大監的示意下,緩緩開啟,裡面夾帶的信箋正是沙瓦部可汗寫給大魏皇上的親筆信。信中內容為:“尊敬的大魏皇上,感謝你在去年冬日如約贈送的糧草,雖是互利,然我心存感激,望今後長期合作,互不侵擾,百姓和樂。”
與此同時,吳閣老的奏摺中亦指出,從藍梓炎書房暗格中搜到的來往信件裡,他挑出沙瓦部可汗的信件,對比了筆跡後,發現了諸多可疑之處,請皇上詳查。
姜婉妤閱畢,震驚之色溢於言表,眼眶微紅,卻仍保持著一份冷靜與尊嚴,將信件原封不動地收好,恭敬地遞回大監手中。而後,她向皇上深深一拜:“是皇恩浩蕩,方引得蒼天垂憐,亦是不想讓皇上失去一位忠心為國、殺伐戰場的將軍。既然有相應證據出現,臣婦鬥膽,懇請皇上重審此案,以正乾坤,還我夫清白。”
皇上沉吟片刻,下令道:“著昭獄複審此案。”
“皇上——”姜婉妤輕輕打斷皇上,語氣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道,“請皇上憐憫,昭獄嚴苛過甚,動輒棍棒相加,且讓昭獄翻案,臣婦恐怕人心有異,臣婦心裡信不過。還望皇上開恩,允三司會審,以安人心。”
大監聞言,臉色一沉,道:“放肆——”
姜婉妤立即低頭,努嘴自嘲,“臣婦不過一介弱質女流,心疼自己的夫君而已。”
此話比較小家子氣,對高高在上的君主來說,亦覺可笑,卻也不失真情,能為自己夫君敢敲登聞鼓的女子,在這世間還是少見的。無論是宮內還是民間,夫妻之間,利益居多,真情卻少有,能在夫君罹難之際還不離不棄的女子,他亦是心懷幾分敬意的。故而,看姜婉妤的眼眸中都多了幾分贊賞。
於是,皇上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贊許,“好,傳旨下去,著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共同複審藍梓炎一案,務必公正無私,以昭天下。”
姜婉妤聞言,心中大石落地,俯身再拜,“多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