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爭執
周遭彷彿凝固了一般,靜謐得只剩下兩人沉重的心跳聲。
姜閣老緩緩閉上雙眼,隨後他睜開眼睛,目光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沉聲對姜婉妤說:“婉妤,你只是一個女子,朝堂的事情你並不懂,但有些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難道你要因為此事而讓姜、王兩家九族傾覆嗎?”他頓了頓,語氣略顯無奈,“那名冊,不過是權宜之計,你只需照做便是。”
姜婉妤抬起頭,問:“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女兒雖是女流,但也知何為是非曲直。軍餉乃國家之根本,關乎將士生死、國家安危,怎能為一己之私而罔顧大義?女兒不願做那助紂為虐之人。”
姜閣老聞言,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你現在來和我談助紂為虐?你因為姓姜,所以你們在保定府多年從來沒有人敢放肆騷擾,你的吃穿住行裡哪一樣沒有用姜家的銀子,我告訴你,從你出生那天開始,你和姜家是永遠都不會分開的。”他指著姜婉妤說,“即使你的母親與我和離了。”
姜婉妤微微一怔,隨後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她直視著姜閣老,聲音雖輕卻字字鏗鏘:“是否分得開,有時不在骨血而在人心。父親擁護太子,所以將姜婉妍嫁給太子,來保你的一世榮華。而我,不過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無論成敗,我最終都會被姜、藍兩家棄如敝履。對吧,我的父親大人。”
姜閣老眉頭緊鎖,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冷冷地開口:“你身為姜家女兒,自當為家族無條件付出,一切當以姜家為重。”
姜婉妤眼中閃過一絲哀痛,她緩緩搖頭:“難道父親保護家族的方式便是與奸佞同流合汙,侵吞軍餉,然後受惠於家族嗎?當您看到邊境那一張張英勇將士的陣亡名單時,內心難道沒有一絲愧疚?父親,您若真的為了家族的未來著想,就應該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否則,一旦東窗事發,姜家、王家皆將萬劫不複。”
姜閣老怒道:“你懂什麼?朝堂之上,豈是僅憑一己之愧疚便能立足?你以為米缸裡就只有一兩只飛蛾嗎?不是,那是一群,更有甚者是稻米變成的飛蛾。正所謂,眾人皆濁我亦濁,那我愧疚什麼,還沒輪到我愧疚呢。”
姜婉妤心中一痛,她悽然一笑:“我原以為您只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卻不曾想,您更是一個蠹國害民的奸佞。您可知,您所行之事,將有多少無辜之人受害?”
姜閣老猛地怒喝道:“住口!你少在這裡裝腔作勢。你心中清楚,藍梓炎乃三皇子一派,而我當年親手處死了三皇子的小舅父,姜家與三皇子早已勢如水火,姜家和三皇子是不可能同站於一個朝堂之上的。你既是姜家女,便該為家族考慮,而非一味地偏袒外人!姜婉妤,名冊之事你自己看著辦。”
“我沒有找到名冊,他從嫁娶那天就開始防備我了。”姜婉妤的聲音中透露著深深的無奈和決然。
姜閣老聞言,臉色更加陰沉,他冷冷地看了姜婉妤一眼,隨後目光轉向亭子下的池塘,聲音低沉而詭異:“都道鯉魚躍龍門可化龍,不知我姜家的鯉魚若是食了骨灰,是否也能一夜飛升?”
姜婉妤心中一凜,她緊盯著姜閣老,聲音堅定:“您不會這麼做的,母親的骨灰是您控制我的唯一籌碼。”
姜閣老冷笑一聲,轉身面對姜婉妤,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你以為不交出名冊,藍梓炎就會接納你?告訴你,只要你身上流著姜家的血,他就永遠不會對你真心相待。”
她的心如被重錘擊中,但她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滑落。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欲走,卻聽姜閣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藍梓炎身上的傷都好了吧?想必應該能承受得住下一次的暗殺。”
她猛地回頭,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憤怒:“那是您幹的?”
姜閣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中滿是自得與囂張:“你別以為非你不可。我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她緊握著拳頭,腦子裡回想起當初在定興山時,她雖看不見,但是每天都會有難聞的藥味充斥她的鼻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您如果拿到了名冊,您會自己留下嗎?”
說完,抬腿便走。
姜婉妤回到藍府後,心中忐忑,一直在書房等著藍梓炎回府,直到子時將過,月華如水。
“哐當”一聲,門扉被大力推開,打破了書房內的寂靜。姜婉妤抬頭望去,只見藍梓炎疾步而入,臉色鐵青,怒氣沖沖。
他站在她面前,目光如炬,厲聲質問道:“你和你的好父親說了什麼?”聲音中充滿了憤怒與質疑。
姜婉妤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心中一緊,但隨即想到藍梓炎的異常,她立刻猜測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梓炎遭遇了刺殺?她起身,緊張地望向藍梓炎,關切地問:“梓炎,你......是不是又受傷了?”說著,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想要檢視他的傷勢。
然而,就在她即將觸碰到藍梓炎的那一刻,他卻猛地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觸碰。他冷冷地盯著姜婉妤,聲音中充滿了疏離與冷漠:“你白日裡剛回了姜府,三殿下的書房今夜就走水失火,你告訴我,這是巧合嗎?”
姜婉妤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震得啞口無言,她明白,藍梓炎一定是誤會了什麼。她急忙辯解道:“梓炎,我......”
藍梓炎看著她焦急的樣子,心中卻更加憤怒。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聲音中仍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若還想在藍府安然度日,就不要摻和朝堂之事。”
姜婉妤心中一痛,她緊咬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抬頭望向藍梓炎,眼中滿是不甘與無奈:“不然呢?和離?休妻?讓我眼睜睜看著我的族人砍頭,還是看著你一次次身陷險境?我的父親也是在為人謀事,那人是誰你心裡清楚,既然是上位者的爭鬥,那不如讓他倆鬥去,何苦傷害旁人。”
藍梓炎聞言,臉色愈發陰沉。他深深地凝視著姜婉妤,那雙曾經溫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冰冷如鐵,聲音低沉而決絕:“姜閣老可不是旁人,以他為首的世家貴族,朝廷勳貴們,連年偷吃軍餉,欺上瞞下,置邊境將士安危於不顧。他們的罪行早已罄竹難書,此等罪行,其罪當誅!”
“其罪當誅”四個字,如重錘一般擊在姜婉妤的心頭,她只覺得一陣眩暈,身形搖晃,幾乎站立不穩。她顫抖著雙唇,無言以對。
藍梓炎見狀,心中雖有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憤怒和失望。他繼續冷言道:“你也不是旁人,你與你父親狼狽為奸,假意答應母親與我成婚,實則心懷叵測,將計就計。從定興山開始,你便步步為營,編造故事引我入局,妄想用美人計來偷取名冊,如此倒行逆施,手段下作。”
她聞言,心中怒火中燒,她緊握雙拳,氣憤喊道:“藍梓炎!”她下顎顫抖著,但最終還是努力平複了情緒。她抬起頭,直視著藍梓炎的眼睛,聲音堅定地說:“我不否認他做的錯事,我清楚,就算各自為營也不能做有傷國體之事,所以我不為他辯解。我承認,父親將我嫁到藍家確實是為了獲取名冊,而我自有苦衷。至於你我之間的事情,我沒有一字是無中生有的,信不信隨你。”
藍梓炎看著姜婉妤那雙堅定的眼眸,心中不禁動搖了幾分。但他很快便恢複了冷靜,冷冷地說:“最好是如你所說。”
“如今名冊在你們手裡,你打算什麼時候誅我全族?”
“此事當由皇上聖裁。”
姜婉妤聽後,心中一陣悲涼。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波瀾,讓自己保持冷靜,然後說:“既然如此,我便靜待皇上聖裁。”說完,她轉身離去,月光下,她的背影如同孤獨的剪影,拉得長長的,顯得無比孤寂。
梓炎在姜婉妤離去後,仍緊握著拳頭,彷彿想要抓住什麼,卻又空空如也。他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月色之中,才緩緩松開拳頭,輕揉著太陽穴。
他轉身,步至書案前,緩緩坐下。抬手之間,輕輕拉動抽屜,一本帶有“名冊”二字的藍皮本子緩緩露出。他凝視著這本名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緩緩翻開一頁,只見上面記著幾個人名,下面則是對應的銀兩數額。每一個名字,每一筆銀兩,都代表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一段權力與貪婪的交織。
他清楚,這本名冊不僅僅是一份記錄,更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和姜婉妤、姜家、藍家,甚至整個朝廷都捲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