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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嘉聿捋了捋發皺的衣服,正打算出去,便聽到有腳步聲逐漸靠近,緊接著門就被敲響:“阿聿,你在裡面嗎?”
他開了門,門外站著季晉興。季晉興見到隨嘉聿出來,還往後倒退了兩步,他看著隨嘉聿就微笑,他的笑容把臉上的褶皺都擠到了一塊,那微笑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侷促,隨嘉聿也回敬了一個笑,他道:“爸,好久不見了。”
他似乎有些尷尬,想要側身往裡頭看去,但隨嘉聿的身影幾乎把唯一開啟的半個門框全部遮擋了,他悻悻問道:“阿因也回來了嗎?”
“對,她還睡著,路上太辛苦了。”隨嘉聿伸手把掛在門後的包提了出來,掛在了肩膀上,從房間裡走出來,還不忘順手把門帶上。
季晉興從上衣內側拿出了一包煙,從中抽取了一根遞給隨嘉聿,隨嘉聿也沒有拒絕,季晉興繼續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正想給兩人點上,但隨嘉聿卻是制止了,“我們到外面抽吧。”
季晉興順著他意有所指的方向看去,季嶙正坐在一邊的地上玩著手裡的玩具,感覺到他們正看著他時,張開了手要季晉興去抱他。季晉興把煙別在了耳後,不好意思地對隨嘉聿笑了笑,“那孩子有點粘人。”說著,他又折返回去抱起季嶙在懷裡掂了掂,用著溫柔的語氣同他商量道:“爸爸現在跟哥哥有點事情要說,等下一起陪你玩好不好。”
季嶙抬頭看了隨嘉聿一眼,大抵還是不熟,又立刻埋在了自己爸爸的懷裡,小聲地應了聲“嗯。”
“乖孩子。”
在隨嘉聿的角度看來,季晉興也算是個好父親,大概對這個兒子也是有求必應,可對隨因他又是什麼態度呢?說起來他之所以會對季晉興喊“爸”,也是為了拉進幾人的關系,畢竟他和隨因跟他就沒有一點血緣關系,如果嘴再不甜一點……隨嘉聿一向是懂得審時度勢的。
兩人走到外頭,互相點了煙,隨嘉聿雖然答應了隨因戒煙,但偶爾也會抽一兩根,不管戒什麼都得一個漫長的過程。
隨嘉聿先吸了口煙,然後咬著煙頭,濾嘴被拓出一道牙印,他得以空出手伸進包裡掏錢,煙蒂上的火星被由上而下的呼吸噴得越發明亮,煙灰沒來得及彈,斷斷續續落在了隨嘉聿數著錢的手上,不過全部被他抖開了。
隨嘉聿確認數額無誤後才遞給了季晉興。
“媽說阿因從您那拿了一千,這是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我替她跟您說聲抱歉,我這個當哥哥沒顧得上她,您多擔待。”
見季晉興收下錢後,隨嘉聿這才往旁邊走了兩步,但視線還是停留在季晉興的身上,只不過沒有那麼故意。
他看著季晉興的手發顫著點著那一疊錢,在昏暗下看得並沒有那麼真切,依舊有跡可循。
他默默收回了視線,猛地吸了幾口,煙蒂上的火星向煙嘴蔓延了一大截,這次沒再吐出多少霧來。
過了良久,季晉興說:“這多見外,阿因也是我的女兒。”他將點好的錢放進了自己口袋,“這次阿因回來,想吃什麼我去安排,在外這麼多天了,得補補。”他見隨嘉聿沒說話,又變本加厲道,“就是沒想到,這孩子平時看著乖,一到時候就砰的一下給所有人都嚇一跳,可能我們平日顧小嶙會比較多一點,忽略那孩子的心情了,你放心,你就在那邊好好工作,家裡的事情不用擔心,我和她媽媽會多放點心在她身上的。”他信誓旦旦道。
隨嘉聿的煙正好抽完,他將那剩餘一小點零星火花的煙把扔到了地上,砸得火花朝四處逃竄,還沒來得及用腳碾滅,它自己便熄滅了,但就算如此,隨嘉聿還是多此一舉地碾了一腳,力氣用得極大,像是在洩憤一般:“爸,季嶙幾歲了。”
“四……五歲……”
“我們通了那麼多次電話,你們也沒有跟我說季嶙出生了,我當時要是知道,得連夜趕回來看看我這個弟弟才是。”
“這件事情……其實我和你媽媽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想到你遠在外頭又要生活,我們自己能解決的事情就不用和你說了。”
他的說辭看似冠冕堂皇,處處替他隨嘉聿著想,可深究下去卻絕對不是這樣的,如果他在,季嶙會不會出生是另一回事,他始終都會持反對意見,許月環的身體以及他們家現如今的經濟情況夠再養育一個孩子嗎?
可倘若許月環和季晉興堅持,他也無可奈何,他打心底也不會承認這個相差了二十多歲都可以成父子的弟弟。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選擇離家那麼遠,就為了那八百塊錢的工資,而將隨因一個人放在這個沒有人愛她的家裡,受盡她本不該受的那份苦難與忽視,她本該被所有人愛著的。
“那我彙回來的錢,你們都給阿因用了嗎。”
隨嘉聿語氣平和,季晉興眼見著有些焦躁,他們都知道,天平早就單獨向一邊傾斜,根本就沒有再保持平衡的可能,傾斜到最後,將原本放置在中間的用來估量平衡的盛滿清水的碗摔了個幹淨,水汽蒸發,碎片也早就不知所蹤。
季晉興最後撓了撓頭,沒有回答,他又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根煙點燃,隨嘉聿替他接了接下去的話:“是沒有,對吧。”
他朝許月環看去,她正倚在門邊,冷眼旁觀這一切,並沒有打算參與到這個話題裡意思,這話也是說給她聽的。
“媽,我想帶阿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