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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嘉聿踏上回程班車時,他才開始思考剛剛那番話的真實性和可行性,他是不是應該在得知真相時就將何欣扭送到公安局去,可若是她的話都是真的,那也會將他們都置於危險之地。為什麼這無妄之災會降臨在隨因的身上,隨嘉聿雙手合十,將掌心嚴嚴實實包裹在其中。
在太陽照不見的角落,有一個男子正在低著頭默唸著些什麼,過路的乘客將他視為宗教狂熱者,紛紛避開他相鄰的座椅。
隨後車內爆發一陣騷亂,有人的東西被扒手偷走,當事人亂喊亂叫著要讓所有人都將自己攜帶的東西翻出來,哭聲和對峙聲層出不斷,看熱鬧的也有,無事高高掛起的也有,趁亂踩一腳的混子也有。
但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了,他心裡掛念的唯獨隨因,注意力也全在腦內一遍遍演練著等下要說的,要做的。即便有人探究似的朝他這瞧來,隨嘉聿也都對這些一無所知,他現在要回去拿錢,再去何欣說的那個地方找隨因。
他平日也見過不少丟了孩子的,失蹤的,父母親焦急地到處尋找並張貼尋人啟事,都百無一用,見多了也都知道找回的希望幾近渺茫。
信佛的不如求佛,信基督的不如求耶穌,說不定這些人還能救她一命,廠裡茶餘飯後閑談的老人如是說道。隨嘉聿雖不信,可這時只恨自己沒有再誠點心,說不定妹妹就可以不用遭那罪,又或是自己一早便把她鎖起來,只要他的心再硬一點,就能避免無妄之災了。
他晃了晃頭,努力想要把這些想法從自己腦內驅逐。
“哥哥,你可以給我讀故事書嗎……”
年幼的隨因捧著一本小故事書走到隨嘉聿跟前,拽了兩下他的衣袖。隨嘉聿笑著接過她的書,但沒有立馬翻開,放在了一旁,轉而提了串碗裡葡萄,他學著妹妹的口吻,輕聲細語道:“阿因,吃串小葡萄,吃完了哥哥給你讀,好不好?”
小隨因進退兩難。她不喜歡吃水果,可又想讀那則擁有著精美插畫的故事,只可惜她距離能流暢閱讀還差了些火候,不得已只能求助於他。小孩心眼多,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爬上了隨嘉聿的腿,使出渾身解數對著哥哥撒嬌:“下次再吃好不好?求你了。”
像往常,她想要得到什麼東西卻又得不到時,只要以這種姿態面對隨嘉聿,隨嘉聿便能順她的心意,爸爸和媽媽天天都在忙,所以在小隨因的世界裡,哥哥就是那個能做主意的大人,在無形中她已然將他的位置放在了第一位。
這次的隨嘉聿可沒有由著她來,他把那串葡萄放入碗裡,轉而彎腰抱起她,讓她側坐在自己的腿上,在保證不會有往後倒的可能性後,隨嘉聿騰出一隻手去擇了一顆大又看起來汁水飽滿的葡萄,喂到了她的嘴邊。
小隨因鼓著嘴,不滿地啟唇將這顆葡萄納入口中,待到果肉汁水被吮食幹淨,幹澀的皮便被隨嘉聿伸手接住,再轉移到垃圾桶中。
“那阿因現在可以聽了嗎?”她扭頭看向哥哥的眼睛,那雙黑不溜秋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懇切的情緒,他差一些便繳械投降。
“再吃兩顆好不好?哥哥知道我們阿因最乖了。”隨嘉聿以退為進道。
“阿因自己可以吃!你要給阿因讀。”
“好,需要哥哥給阿因剝皮嗎?”
“不要啦,阿因已經長大了,會自己剝。”
隨嘉聿笑意更甚,他隨意揉了一把隨因蓬鬆的頭發,但惹來隨因的不滿,他見好就收,拿起故事書開始讀:“她開啟了房間,藉著窗外的閃電和手中的燭火,發現宛如標本的女性屍體正高高釘在牆壁上。她驚恐萬分,連忙退出了這個房間,可沒想到她的丈夫早已在上面做了記號,她也發現了,想要把鑰匙上面的紅痕擦拭幹淨,可還是無能為力。”
“那她會被抓走嗎?”小隨因問道,“真希望她可以逃出去。”
隨嘉聿合上故事書,用自己的話簡練答道:“最後她逃出去了,還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反擊,把這個害人的城堡燒了,讓那些受害者的靈魂得到解放。”他提起剛剛那串葡萄,一粒一粒摘下來,喂給小隨因:“再吃一顆吧……多吃幾顆。”
“我們阿因真棒………”
隨因倒吸了兩口氣,從幻像裡迷迷糊糊地抽離出來,現在已經過了多久了?自己又被捆了多久?頭皮還有因為被扯拽而留下的發熱感,腿和手已經經歷過最初的麻痺,到達了疼痛的階段,只要她微微扭動,想要調整姿勢,就會牽扯到傷處。
牆壁隔音效果一般,什麼聲音都聽了個見,隨因再不懂也能猜到那是什麼,以她現在的體力怕是想跑也跑不成,原本身上帶的東西還有那幾百塊錢都被收了個幹淨。
外頭不知道什麼東西乒乓響,有人打架也有人勸架,頓時亂做一團,或許在推搡之間撞到了這邊的門,發出了一聲巨響,這反倒讓隨因更清醒了幾分。她現在該怎麼做,權宜之計是隻能先順從,再找機會從這裡出去,或許就像何欣那樣,她也能自由走動了。
然而這一切只是她的設想,實行的難度大概要乘以數萬倍。門被開啟了,隨因被突如其來的光亮照得閉上了眼睛,有人抓著她的頭發往後提,她努力去適應那道強光,可還沒等她適應過來,嘴巴裡堵著的布被粗暴地拽出。隨因下意識用舌尖去舔舐那幹裂的嘴唇,果不其然,在剛剛的暴力行為下,兩側的唇角均留下了不同深淺的擦傷。
“怎麼樣,想好了嗎?”
隨因搖了搖頭:“我想要水,我想要喝水,求求你,給我一口水喝。”
那人似乎早有準備,將水直接淋在了隨因的頭發上,隨因迫切地伸出舌頭去接水,也不管裡頭到底有沒有加其他東西。
“怎麼樣?”他又重複了一句。
隨因這會兒已經可以睜開眼。這個人扯她頭發倒是還好,說不上有多麼粗暴,避免了把她的頭顱一整個拽下來的風險。她被迫仰起頭,看向面前的這個人:“你們這是拐賣婦女。”
他沒想到都這會兒了隨因還有力氣羅列他們的罪行,他蹲下來拍了拍隨因的左臉,道:“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毀臉斷手什麼的吧?”
威脅意味濃鬱,隨因識趣地搖了搖頭:“你們要我做什麼?”
“你得替我伺候好他們,做得好我就不會把你賣掉,你看何欣,現在吃香的喝辣的,這都是她努力賺來的。你要知道,我們這不收沒有價值的貨。”
隨因閉上了眼,扭開頭的一瞬間又被拽了回來,這次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差點就要和腦袋分家。
“好,我做。”她無可奈何道,“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