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樓。
作為這暮陽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樓,餘暉樓的確算得上奢華。夜間燈火亮如白晝,長廊壁畫雕龍刻鳳,翡翠器具金盃玉盞,紅木屏風鐵畫銀鉤。
秦戌羽領著韓棄一行四人在雅間落座,酒菜果然已經提前備好,既然是初回見面,雙方自然免不了要有一番相互客套的場面話。
只聽韓不恭率先舉杯恭維道:“素聞西關鴉門咒法了得,今日見秦兄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韓某雖人在太微山,未曾踏足西關一步,但近些年也常聽到鴉門五夜羽的大名,秦兄大名戌羽,想必應當就是五夜羽之一吧。”
秦戌羽聞言一笑,謙道:“韓兄過獎了,西關貧瘠方寸之地,豈可與中原相提並論,我等五夜羽只不過在西關略有些名氣罷了,論風頭,哪裡比得上鼎鼎大名的中原十傑術者?”
司可冠也插言道:“我也聽說過鴉門五夜羽,據說是以戌羽、亥羽、子羽、醜羽、寅羽為名,故作五夜羽。秦兄既然喚作戌羽,莫非就是那五夜羽之首的‘西關白首烏’?”
“不不不,司兄太抬舉秦某了。”秦戌羽連連擺手道:“幾位有所不知,五夜羽的確如司兄所言,乃是以戌亥子醜寅為名,但順序卻是子羽、亥羽、醜羽、戌羽、寅羽。再說在下這點微末本事,哪裡能當得起首位?能忝居第四位已經是師門長輩們對我的抬愛了。”
“秦兄此言也太過自謙了。”韓棄也開口道:“剛剛我等四人可是親眼目睹了秦兄的神通的,單憑一己之力便嚇跑了靈族一位桑境七重的異瞳靈,如果這也叫微末本事,那我等豈不是要汗顏而死?”
“唉。”秦戌羽聞言卻面露愧色,坦白道:“說來慚愧,其實剛才之所以能逼退那位異瞳靈,並非在下之功,而是全賴我那件偃甲神奇。那是家父怕我道行低微,予我傍身所用,沒成想今日裡卻派上了用場。”
韓棄原本正打算藉機打探些有關那偃甲的事情,因為他對之前烏鷹的奇怪反應著實有些在意,可秦戌羽既然說那是他家傳的偃甲,他自然便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於是韓棄轉換話題問道:“有一事正想向秦兄請教。此次貴派之所以廣撒飛鴉貼,邀請北穹各門各派奔赴西關,我等一路上道聽途說,似乎是為了商討應付百木靈族之事。但是貴派與靈族在這西關比鄰而居千年之久,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此次究竟發生了何事,竟惹得貴派如此大陣仗?”
“唉,此事可就說來話長了。”
秦戌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長嘆一聲道:“七日後便是冬月十五了,也就是約定好鴉門聚會的日子,到時候師門自會向各大門派將一切都和盤托出的,不過既然韓兄問起,那我也不妨和幾位先透露一些。”
“洗耳恭聽。”司可冠拿起酒壺,親自替秦戌羽斟滿一杯酒。
“不知道幾位有沒有聽說過鴉承瘋這個名字?”秦戌羽開始說道:“也就是本門的第二十六任門主,年輕時曾被稱為‘瘋癲二士’之一的鴉承瘋老門主。”
“在下曾聽家父偶然提起過。”司可冠回應道:“三十年前‘瘋癲二士’可謂名震西關,只可惜後來鴉承癲叛出鴉門,鴉承瘋便又突然身患重症,逐漸聲名不再,卻並未提到他當了鴉門的門主。”
“令尊所言不差,其實外人所能得知的情況,大抵也就是令尊所說的這些了。”秦戌羽接著道:“不過鴉承瘋身為上一任鴉老門主的長子,他最後繼任門主之位也是理所應當。只是他在早年的時候曾經受過一次重傷,並且一直無法痊癒,所以在位時間只有短短兩年,早在二十年前就將師門一切大小事務交給了他的師弟,也就是現任代理門主秦繼衝。”
“想必就是令尊吧。”韓棄插話道,他記得很清楚,剛才秦戌羽那些黑袍手下全都稱呼他為少門主。
“不錯,正是家父,但家父也只是暫代門主之職,因為本門有一條由創派祖師留下的鐵律,非鴉氏嫡傳血脈不得擔任門主之位。”秦戌羽瞥了韓棄一眼,點頭繼續說道:“而鴉承瘋老門主在退位後,傷勢雖然得到了延緩,卻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就在今年七月初的時候,已經到了病危的程度。”
“本來這也沒什麼,人固有一死嘛,何況鴉老門主飽受傷痛折磨這麼些年,能夠早日解脫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秦戌羽說到這裡,端起酒杯沽了一口,潤了潤喉嚨接著道:“可是就在他彌留之際時,師門卻來了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人,這個人就是,西關鴉老鴉承癲!”
“鴉承癲?”司可冠驚訝道:“他不是銷聲匿跡數十年了麼?突然回到鴉門作什麼?”
“他是鴉承瘋老門主的親弟弟,說是來見老門主最後一面,真是笑話,呵呵……”說到這裡,秦戌羽不由地自顧自地冷笑了一陣,抬頭卻瞧見眾人不解的目光,這才止住笑聲解釋道:“誠如我先前所言,本門有些事外人並不知情,其實當年鴉承癲之所以會被逐出鴉門,犯的就是弒父殺兄的滔天大罪,而鴉老門主一直無法痊癒的重傷,正是拜他當年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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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棄等人聞言,心中皆感到震驚不已。這等秘辛,他們自然是從未有過耳聞,當年鴉承癲叛出鴉門一事的確轟動不小,但具體原因卻是各說紛紜。而韓棄則更為驚訝,因為在他印象中的鴉老,雖說老奸巨猾這一點沒跑,畢竟從他當初用飛鷹來監視自己這一點便足可證明,卻從未想過他會是個泯滅親情、罔顧人倫,沒有人性的可怕傢伙。
秦戌羽沒有理會眾人的驚訝,接著道:“所以那日當鴉承癲闖入師門,叫囂著要見鴉老門主最後一面時,師門上下沒有一個人肯相信他,可就在我們打算合力將他擒下伏法之時,鴉老門主卻傳出話同意見他最後一面。鴉老門主雖然年輕時與鴉承癲齊名,但是為人卻至親至善,與鴉承癲迥異。他念在一母同胞的骨肉情分,特許了鴉承癲,可沒想到的是,那畜牲竟然是為奪取本門一件至寶而來。他簡直禽獸不如,竟對病榻上他的親兄長出手,百般逼問出那件至寶的下落後,還妄圖帶著它逃走。”
“那他逃掉了麼?”韓棄趕忙問道。
“唉。”秦戌羽又嘆了口氣,舉杯盡飲道:“鴉承癲出來後,我們立即派人進屋去檢視,卻發現鴉老門主已經斷氣,而且身上又多出不少新增傷痕,明顯是死前受過極為殘忍的折磨。我們這才確信鴉承癲來者不善,於是將其團團困住,可惜此人對師門的各種陣法皆是熟悉無比,又是有備而來,所以很快就被他鑽了空子逃了出去。”
“那這一切又是怎麼和靈族扯上關係的?”韓不恭好奇地問道。
“鴉承癲逃走後,我們立刻派人四處去追,最後被我大師兄鴉子羽追上了,並且將他打成重傷。但他有著一件偃甲護體,最後還是被他給逃了去,大師兄一路追蹤之下,發現他竟然逃入了百木林。”
“百木林?”司可冠奇道:“那是百木靈族的大本營,他怎麼會逃去了那裡?”
聽到這裡,韓棄和葛三青互望一眼,他們兩個是知曉鴉老與靈族之間的關係的,所以對這並不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