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冬忽然間身形電起,直追向那隻被杜先生扔出的酒罈,因為兩手都沒空著,所以只好用腳尖輕踢那隻酒罈,被震開封口的酒罈高高地躍起,一道水線從壇口流出,被下方張大嘴巴的弋冬盡數吞入腹中。
弋冬完成這一連串瀟灑動作後,他抬起衣袖抹了抹嘴唇,一臉快意的望向杜先生,笑著道:“還好還好,傳說中的酒中極品君莫愁,險些就被你給毀了。”
杜先生滿臉的震驚,詫異道:“你是說剛剛那壇就是君莫愁?”但話剛問出口,他很快便醒悟,不對,剛才那罈子酒分明就是他自己釀的“仙翁倒”,哪裡是什麼君莫愁!
弋冬笑了笑,先是搖頭,而後又點頭,最後將手中提著的兩隻酒罈全部放下,他正色道:“剛才那壇是,我這兩壇也是,這酒窖中的酒,全都是君莫愁。”
“全部都是?”杜先生收起臉上的震驚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怒意,他厲聲叱問道:“你莫非是在戲弄我不成?”
弋冬微笑著搖頭,他擺手道:“絕無此意,只是這裡的酒水在你看來不過是一般酒水,可在我口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君莫愁。”
“什麼意思?”
“杜氏有酒,難以解憂,諸君且醉,我有莫愁。所有答案全在這十六字傳言之中。”弋冬笑著解釋道:“杜氏有酒,這點可謂世人皆知。天下好飲者不計其數,但這杜氏酒樓每天只招待十人,而且規矩是先來後到,所以有大把的人從清晨便趕來這竹樓排隊,豈不知真正的飲者向來是該飲則飲,所以能夠打破這規矩的,自然便可悟出第一點酒中真意,也算是過了第一關。”
“第一關?”杜先生問道:“那第二關呢?”
“難以解憂。”弋冬接著道:“酒之為物,自古便是用來消愁解憂,可即便是杜氏所釀之酒,也會有難以解憂的時候,這是何故?是因為缺少一位知己。能悟出這點,便算是過了第二關。”
“諸君且醉,自然便是說一人獨醉不如舉世皆迷,手中有酒,當與諸君共享,這便是第三關。”弋冬望了一眼地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一眾飲客,緩緩補充道。
“那最後一點,我有莫愁,又是什麼意思?”
“我有莫愁。”弋冬望了杜先生一眼,笑著道:“指的乃是無慾無求的心境。唯有胸懷此種上乘心境,身邊得一知己相伴,口飲杜氏所釀之酒,見過諸君酩酊,最終方可嘗得莫愁滋味。”
“不可能!”杜先生卻根本不相信,連連搖頭道:“不可能!我父親臨終之前曾告訴過我,君莫愁酒是的的確確客觀存在的,怎麼會像你說的如此虛無縹緲,這絕對不可能!”
“令尊當然知道君莫愁是客觀存在的,因為他自己就曾品嚐過這種滋味。”弋冬舉起酒罈灌了一口,接著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當年我祖父一定也嚐到了君莫愁,令尊和他乃是知己,祖父他不可能不與他指點迷津。”
杜先生聞言後退了兩步,還是不敢置信地搖頭道:“不可能,父親當年明明告訴過我,說你祖父並沒有參透那第四點酒中真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他為何要騙我?”
“因為君莫愁!”弋冬收起笑意,正色道:“因為令尊在嘗過君莫愁之後,便體會到了杜氏先祖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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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苦用心?”杜先生滿心不解,追問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弋冬不答反問道:“杜先生方才言及,酒乃您生平第一恨,敢問何出此言?難道不是因為要一輩子都困守在這小小的鄉野竹樓內嘛?釀酒之人最大的幸福,在於看到飲客喝酒時的那種滿足,此話不假,但如果看上千遍萬遍,想必同樣會感到厭惡。我想,這種感覺,不僅僅是杜先生如此,令尊以及杜氏歷代先祖也全都一樣吧。”
杜先生並沒有回答他,卻也沒有否認,這種孤獨與厭惡感,他的確是忍受了大半輩子,所以他無法否認,只是一個勁地追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呵呵,莫急。”弋冬繼續道:“所以大概是在五百年前,你們杜家的某代先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他放出風聲說杜氏酒樓釀造出了天下第一的美酒,名字喚作君莫愁,若是有人想喝,便來這杜氏酒樓喝酒,誰能夠悟出四點酒中真意,便能夠得到君莫愁。於是五百年間,天下飲客紛至沓來,其中自然不乏真正的飲者,而釀酒名家與真正的飲者相遇,自然便是酒逢知己,正如當年令尊與我祖父那般。釀酒之人能夠得一知己飲遍自己生平所釀之酒,相信應該足已慰藉平生。而這五百年來,即便有飲者領悟到了四點酒中真意,揭開了君莫愁的真相,相信也定會如我祖父指點令尊一般指點杜氏歷代傳人,而身為杜氏傳人的他們自然也就能體會到先祖的用心良苦,君莫愁酒因此才能夠得以儲存至今。”
聽完弋冬這一長串的解釋,杜先生臉上依舊有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卻又找不到弋冬話中的半點破綻,所以由不得他不相信,最後只能問道:“那為什麼我嘗不到君莫愁的滋味?”
“因為先生缺少一位知己。”弋冬笑了笑,指著一旁醉倒在地的韓棄道,“令尊的運氣似乎比先生要好些,興許是與我祖父年歲相仿、脾性相投的緣故,兩人得以相交莫逆,而我今日到此,卻是與這位韓少俠一見如故。”
聞言,杜先生也掃了一眼那醉倒在地人事不省的黑袍青年,轉而又望向滿樓藏酒,久久沒有再言語。半晌,他重新提起身旁的一罈酒,審視良久後,終於開啟壇封,學著弋冬的模樣猛灌了一大口,不料卻被嗆得連連咳嗽,待稍稍平復之後,他暢快地大笑出聲。
“君莫愁是什麼滋味,或許我沒機會知曉了,但是杜氏之酒的味道,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解開心結的杜先生長嘆一聲,朝弋冬拱手道:“多謝弋公子替我解開這一生之惑,雖無緣與公子結為知己,但這君莫愁酒的秘密,還要懇請公子代為保密,杜某感激不盡。”
弋冬晃了晃手中的兩隻酒罈,道:“這是自然,如斯美酒,唯有杜氏傳人方能釀出,若是沒了君莫愁,杜氏酒樓只怕很快便要斷了傳承,所以這秘密,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說出去的。”
杜先生衝他感激地抱了抱拳,然後望著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眾飲客,以及扔得滿地都是的酒罈碎片,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緩緩浮現出來,輕笑道:“呵呵,這些個王八羔子,白白糟蹋了我這許多酒水,看來沒個一年半載,今天的損失怕是補不回來咯。”
弋冬笑了笑,取下腰間的酒葫蘆道:“反正已經損失瞭如此之多,再讓我多裝個一葫蘆,想必也沒什麼吧。”說罷,也不待杜先生應允,便自顧自拔開葫蘆塞朝裡面兌起酒來。
對此,杜先生無奈一笑。
將酒葫蘆盛滿後繫於腰間,弋冬掏出袖中的那隻青竹棍橫置於肩頭,以竹竿作扁擔,提起爛醉如泥的韓不恭和司可冠,一前一後的擔在青竹棍上,另一隻手單獨拎起韓棄,朝著酒樓的出口走去。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杜先生,多謝美酒招待!小生弋冬,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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