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欒攜韓英離開東島已經過去了七天,這七天,柳生正平一直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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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海裡不斷重複著析欒臨走時留下的那些話。
韓英為救他而負傷,他卻連給韓英報仇都不敢。
這個念頭一開始只是一撮嫩芽,但是經過七天時間的發酵,失落與惶恐令這撮嫩芽滋長得枝繁葉茂。
復仇星火,業已燎原。
柳生正平終於不再猶豫,於第八日的清晨,他開始動身前往關東。
在距離關東柳生府邸僅有千步之遙的磨刀山腳下,有一片紫竹林,和整座磨刀山一起,皆是東島武宗柳生家的私產。紫竹林佔地並不大,卻是依山傍水,環境別緻幽雅,又種有無數歷來被文人雅士視為高風亮節象徵的紫竹,賴以成蔭,實在是一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也難怪柳生家會將供奉列祖列宗的一族祠堂蓋在此處。
建築風格頗為樸素的祠堂之內,煙氣裊繞,許是有專人看管的緣故,此處香火終年不曾斷絕。香案上紅木朱漆的牌位擺放得密密麻麻,不知凡幾,樑柱上還高懸有一塊古色古香的檀木牌匾,上書四個朱漆大字——武運遺風。
負責看管祠堂的是一位手腳麻利的精瘦老漢,祖上世代都為柳生家看守祠堂,到他這輩已不知是第多少代了,只是代代相傳是他祖上一位同樣侍奉柳生家的先祖,得了因緣際會被賜姓柳生,才讓作為子孫後代的他有了如今這樣一份安逸閒適的崗位。這份工作在外人看來或許會覺得枯燥難熬,但祖祖輩輩都奉獻在這座祠堂之內的老漢卻並不這麼認為,這樣一份不用受風吹日曬雨淋、活計輕鬆且待遇優厚的工作,在他們這種沒有尺寸修為在身的尋常百姓身上,天下間難道還能找到第二份?
這一日黃昏,日頭剛落下不久,老漢用過由柳生府每日都會差人送來的豐盛晚餐後,照舊躺在祠堂門前的一把涼椅上納涼,一邊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一邊就著滿天紅霞,哼著首不知名的市井葷曲。
“大妹子大妹子不要笑,
莫要笑話我老漢的腰,
實在是年歲已經不小,
否則必定要你整夜叫。”
一段唱完後,閒適老漢意猶未盡,剛想乘興再來上一段,忽然瞥見竹林中有一道身影,正徑直朝著祠堂大門走來。雖然幾乎每日都有柳生族人前來祠堂焚香拜祭,但絕少有人會在日落西山之後才來,一是怕驚擾到祖先安眠,二則是忌諱先祖英靈貪念前塵跟著自己回去,會驚嚇到府上的一些稚童,雖然都是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但柳生府的人通常都會遵守這個未曾明文規定的規定。
等到來人走近,老漢認出了他,是柳生府上的三少爺柳生正平,小的時候可沒少往祠堂這邊跑,因為他孃的墳塋就建在祠堂後的山谷裡,他經常一個人在墳前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後來有一次他捧著一柄刀來過之後,再來的次數就一下子驟減了許多。
老漢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綻開笑臉衝這位與他打小還算熟絡的三少爺打了個招呼,卻不想他竟是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對此,老漢也沒覺得意外,這位三少爺向來是沉默寡言的清冷性子,還記得許多年前,三少爺的孃親剛剛過世那會,當時這位年僅八歲的少爺便在他孃親墳前一連跪了三天三夜,任誰來勸說都是無用,還是老漢跟著不眠不休地在一旁守了三天三夜,期間無論他怎麼勸說逗弄,那位剛剛經歷喪母之痛的可憐少爺都毫無反應。
可讓老漢意外的是,這一次的三少爺並沒有和往常一樣繞開祠堂往後方山谷走去,而是徑直來到那個他絕少涉足的祠堂門口,伸出手掌推門而入。
屈膝跪倒在明黃色的蒲團之上,趕了整整一天路的柳生正平對著列祖列宗的排位一連三拜九叩首。
“不孝子孫柳生正平,今日事出有因,須得借祖傳武刀焚雲一用,若有驚擾先祖英靈之處,萬望見諒。”
言畢,他一個縱身拔地而起,攀在了樑柱上那塊刻有武運遺風的四字牌匾之上,探手從牌匾之後取出一個古樸木匣。木匣樣式雖然古樸,乍看之下貌不驚人,但若是落在識貨匠人的眼中,怕是會引來一陣嘖舌驚歎。只因那木盒取材乃是世間極為罕見的千年柳樹心,不但能夠驅蟲避潮防鼠,最重要的還具備溫養鐵器的功能,說是寸料寸金也不為過,歷來都是製作收藏名劍名刀之寶匣的最理想材料。
可眼前這個可謂價值不菲的木匣上卻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顯然已經在此放置了很長時間。隨手拂去表面灰塵,開啟木匣,只見裡面鋪滿了明黃色錦緞,錦緞之上正安靜地躺著一柄赤柄朱鞘的長刀。
柳生正平沒有猶豫,探手取出長刀,將木匣放歸原位,悄然落地後旋即抽刀出鞘。只見刀身並不似刀柄刀鞘一般的鮮豔赤紅,而是呈現一種暗紅色,指尖輕撫過刀刃,並無身為金鐵該有的冰涼觸感,反而有絲絲灼意順著指尖攀爬而上。
“你取出焚雲作什麼?”
就在柳生正平細細打量著祖傳寶刀之際,祠堂外冷不防傳來一聲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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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正平抬眼望向門口,來人是他的父親柳生元一,他的身後站著那位看守祠堂的老漢,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看來報信來回的兩千步距離對他一個上了年紀的尋常老人來說並不容易。
柳生正平表現得淡定,很快便收回目光,歸刀入鞘,他淡淡地答道:“我的刀斷了。”
身為東島武宗柳生家的一家之主,柳生元一無疑具備了與身份相符的威嚴,橫眉緊皺,手中禪杖重重敲擊在門前的地磚上,他厲聲喝道:“胡鬧,祖傳武刀豈可兒戲!還不速速將其放歸原處!”
柳生正平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甚至還當著他的面將名為焚雲的祖傳寶刀佩在了腰間,面無表情地應聲道:“刀是用來殺敵的,並不是放在這兒受香火供奉的。”
柳生元一聞言身體不由自主地怔了一怔,他揮手示意身後的老漢退下,待到老人走遠後,他方才邁進祠堂,掩上木門,轉身望著已經高出自己一截的兒子,他的語氣頓時一軟,“你說你取焚雲是為了殺敵,那你的敵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