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個聰慧之人,自然知道慶隆帝跟他說起傅毅洺,肯定不是忽然想起來了這麼簡單。
果然,聊了幾句之後慶隆帝就問他:“此前阿珺放走趙瑾一事,你怎麼看?”
淮王在謀逆一事之後已經被削去王爵,貶為庶民,慶隆帝便用他的名字稱呼了他。
而傅毅洺身為朝廷命官,還是世代襲爵的寵臣,理應把忠君愛國放在第一位,如此才不負帝王恩寵。
他這次的行徑往小了說只是一己私心放不下自己的夫人,往大了說與叛國無異,輕重全在帝王一念之間。
但慶隆帝若真心想處置他,早幾日就處置了,不會拖到現在,更不會叫他阿珺,還說自己死後讓他給自己畫畫。
只有人活著才能每年都給他畫畫,死了就算有再好的畫功也是枉然。
慶隆帝在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偏袒傅毅洺,讓未來的新帝留下他的性命,甚至可以說是給了他一面無形的免死金牌了。
太子聞音知意,未作什麼思索便道:“武安侯此舉雖然不妥,卻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他這些年功在社稷,數次為朝廷出力卻不爭不搶從不居功,就算是功過相抵,這次的事也可以放下了。”
慶隆帝點了點頭:“天地君親師,人人都道君親之間,君應該放在首位,身為大周臣民,就應該以忠君愛國為先。”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真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呢?”
“換句話說,倘若一個人面對君親之間的抉擇,真能毫不猶豫地舍棄家人,視家人如無物,這樣的人,又有哪個君王真的敢重用呢?旁人朕是不知,反正朕是不敢的。”
太子頷首:“唯有心中有情者,方才有義,無情無義之人口中說著忠君愛國,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名利而已。今日能為了這個君舍棄自己的親人,明日就能為了別的君舍棄眼下的君。”
“你懂這個道理就好,”慶隆帝道,“不要怕自己的臣子太看重家人,越是這種人,越是有自己的底線和軟肋,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讓他的軟肋被別人掌控,而是要……掌控在自己手裡。”
太子眸色微深,沒有接話。
慶隆帝繼續道:“比如那日的事,若是朕提前讓人保護好長公主及唐氏等人,將他們接到宮裡來,或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淮王就算放再大的火也燒不到皇宮來,他若事先將人接到宮中,又豈會讓淮王將唐氏擄走。
唐氏若不被擄走,傅毅洺又怎麼會為了救下自己的妻子而放虎歸山,眼看淮王離開。
所以一定程度上來說,保護和掌控有著共通之處。
掌控並不意味著要將其牢牢捏在手裡看管起來,有時保護也同樣是一種掌控。
太子瞭然,又勸道:“誰都沒想到五弟在那般境況之下竟然還會在京城停留,父皇又怎能提前料到並做出準備呢。這件事說起來還是五弟的不是,父皇待他那般好,他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說起淮王,慶隆帝便是一陣苦笑。
“早年間皇姐就曾跟朕說過,趙瑾此人心思深沉,不可過分寵溺。那時朕想著,身為皇家子弟,心思深沉未必是什麼壞事,何況瑾兒……趙瑾他對朕,還是十分孝順的,皇姐未免想得太多了。”
“如今看來,皇姐的眼光終究是比朕強了許多,看人總是比朕要準。”
太子垂眸:“自古人心最難測,這不是父皇的錯。”
慶隆帝點頭:“雖然朕錯看了趙瑾,但阿珺這個孩子是皇姐親手養大的,朕又看了這麼多年,錯不了。他是那種你對他好三分,他對你好五分,你對他好七分,他對你好十分的人。”
“這次他犯了錯,心中定然愧疚,朕越是不追究,他就越是自責,將來也就會對你越忠誠,以期彌補。”
“而他身邊又多是王老先生,永平侯,孟家五郎這樣不居功自傲卻又真正有才能的人,就連那個他看好的唐家三老爺,也是個不錯的人才。籠絡住了他,也就等於將這些人都籠絡住了,你要知人善用,不可因為朝中一些酸儒的偏頗之言就隨意處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