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是澤仁攻下的城池,如果霍朗在裡面,恐怕兇多吉少,瀏陽心中不安,又湊近了一些:“霍朗,他是從洪州過去的。”
那人的喉嚨裡“咔咔”的響著,卻遲遲說不出話。
瀏陽試圖從他身上找到可以下手扶起的位置,但這個人像是剛剛經歷過大風的破草屋,已經難以為繼了。
“瀏……”男人的口中終於發出一個單音節,淚珠劃過他皮肉斑駁的臉,卻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似乎有人用銀針串過他全身的血管,瀏陽幾乎整個人趴在地上,他伸手攬住男人的肩膀,對方因為疼痛發出的輕微吸氣聲,勉強將人攬在自己懷裡後,瀏陽像抱著剛剛出生的嬰兒一樣,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應該看看他的臉嗎?
瀏陽不敢。
他只是抱著他,渾身打顫。
格桑折磨夠了那個男人,站起身,一刀割下了澤仁的腦袋,她動作利落,像是再次之前練習了無數次。
把那個閉不上的眼睛腦袋丟進鍋裡後,格桑站起身,只覺得通體舒暢,就連滿手的血都是自己的勳章。
她心情疏朗後,得了精力去看瀏陽,蹲在他對面仔細看著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又低下頭隔割斷男人手腕上的麻繩:“你認識他?”
瀏陽緊閉雙眼的三秒內下定了決心,他抬手,撥開男人的頭發,在看清臉頰上的痣時,心下一沉——是他——除了景緻之外,臉頰上有痣的人,只有他。
“他活不成了,你若是和他認識,不如讓他少受些罪。”格桑甩開那截麻繩,望向瀏陽的時候欲言又止,最終沒再多說,起身離開。
外頭還有其他需要她處理的問題。
瀏陽拖著他的腦袋,將亂成一團的頭發一點點撥開,想要讓臉上的傷口免受侵擾,然而無濟於事,要解開那頭發,就像要救回一個已經放進棺材裡的人一樣困難。
瀏陽最終還是放棄了,只湊近了些,輕聲喚他:“霍朗,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霍朗沒有反應,或者說難以反應。
“我是瀏陽,霍朗,”瀏陽感覺懷裡的人渾身冰涼,想要替他搓熱雙手,但看到霍朗手腕上的傷,自己的那雙手只能尷尬的留在空中,“你……”
要說什麼呢?“你為什麼不跟我走?”還是“誰害你落到這步田地的?”
這些話在眼下這種狀況下似乎都無濟於事。
“瀏陽,”霍朗的手指微微抽動,等到瀏陽俯身到唇邊,他才輕聲吐字,“小春……在這兒……”
瀏陽眼眶一熱,只覺得自己懷裡的人重若千斤,他的手倉促的觸碰到霍朗手背上唯一完好的面板:“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你放心。霍朗,別睡,軍醫一會兒就來了,你得和我一起回都城才行……”
“我回不去了,瀏陽,殺我吧。”霍朗似乎想笑,面上的肌肉牽動了傷口,最終也沒能笑出來,他直勾勾地望著瀏陽,只剩一句話,“別擔心,離開了這兒,我回的是我原本的,更好的世界。”
瀏陽猛地搖頭——他不願意,親手殺死霍朗,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
他遲遲不肯下手,只一味地搖頭拒絕。
霍朗覺著自己的五髒六腑似乎已經被蟲子咬穿,他努力去抓瀏陽的手,讓他拿起腰間的那把匕首,奈何實在沒有力氣維系。
“瀏陽……”霍朗拼盡全力搖著瀏陽的手,“你不殺我,我死不了,殺我吧。”
城外的號角聲傳來,是澤仁手下的蠻人士兵被殺盡的訊息,絕望卻像沼澤一樣掩埋了這個青年人。
霍朗註定要被他殺死,而他只能一次次沒有回頭路的走向命運。
等到號角聲平息,瀏陽終於有了動作,他將霍朗平放,雙膝跪地,從腰間取下那把匕首,刀光一閃——
這確實是把削鐵如泥的武器,刺進人的身體裡時悄無聲息,霍朗像是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就這樣,平靜的,在一個隆冬日頭初落的時間,結束了自己的穿書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