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緻自然不能回話,只是安靜的聽著。
老夫人最終從那一堆花樣中選定了一張鳳凰和並蒂蓮,細看了之後遞給景緻:“景緻,你看看,用這兩個圖樣,配上盤長結怎麼樣?”
方景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咳嗽兩聲,蒼白著臉點頭:“祖母做主便是,我出來前紅姜還在熬藥呢,這會兒也該回去了。要是耽誤了吃藥,她又要嘮叨我。”
方老夫人也不強求,只隨手指了一個丫頭:“你隨小姐去吧。路上莫貪玩,好好將小姐送回去再回來。”
那小丫頭看著只比景緻小上幾歲,領了命來扶著景緻,兩人離了方老夫人的院子。
前些日子的雪化了,如今路上處處都是濕噠噠的,夏日清涼的鵝卵石小路這會兒為著防滑墊了些稻草,轉過一個小門,景緻指了指越出自己院子的柿子樹:“便送我到這兒吧,沒剩幾步路我自己回去便是。”
那丫頭笑著應道:“那小姐當心些,我回去了。”
景緻點頭,這才得了些獨處的時間,萬福寶不知去了何處,此刻沒了蹤跡。
同她說話的想法落空,景緻只好獨自慢慢往院子走。
周禮這些日子倒也並不是全無訊息,他偶爾來府上送些東西,同老夫人、方道秉商量婚禮的一應事宜,景緻都因著規矩不能旁聽見面。
除此之外,朝堂之上,蠻人中出了個新將領,屢出奇計,連破十幾城,向著京城步步緊逼,周禮作為文官,日日被壓在朝堂上,和其他酸儒湊在一起想辦法。
太陽從雲層後射出蒼白的光,景緻站在那兒,只能感受到鞋底的冰涼,心中隱隱有種預感——瀏陽,馬上就要重回都城了。
這預感不假,都城籠罩在慘淡的愁雲中時,瀏陽手下那隻隊伍已經拿下了恭州。
騎在馬上望著恭州的城門,瀏陽心中的滋味必不用說。
“怎麼?你喜歡這座城?”格桑扯下染血的面巾,勒住韁繩停在瀏陽身邊仰頭看去,“日後你的都城建在這兒也不錯。”
瀏陽沒有應聲,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恍如隔世罷了,我從這裡走時未曾想過日後有這樣回來的一日。”
“你現在可以想了。”格桑笑著,她不懂得瀏陽的心思,也懶得去懂,“我只覺得這是個好地方,今晚,同我去見澤仁吧。”
瀏陽不語,他早知道會有這一日,除了最初的那支隊伍是格桑手下計程車兵,瀏陽每攻下一座城池,便會留下一些願意同他一道打回榮適的俘虜士兵,這些刀尖上添血的人因為朝廷的一次次拖延不知死了多少人,此時瀏陽出現,無異於給他們開了一條求生的新路。
連攻十幾座城後,如今也有了一批扯著“瀏”字旗的隊伍。
格桑放任瀏陽下轄的人數不斷擴張,澤仁則早就滿腔怒火,看著一個異族男人漸漸超越自己,絕對不是他能容忍的事情,到如今,兩人見面便是水火不容的狀態。
“將軍,咱們進城之後還是像從前那樣?”副將抱拳上前,低聲向瀏陽請示。
“還是那樣,女人孩子統統保護起來,男子願意隨軍的便留下些安置家人的銀錢,其餘的暫時看押起來,等澤仁的隊伍走後再放出來。”瀏陽點頭,像往常那樣吩咐,也像往常那樣補充,“還有霍朗和小春……不管是屍體還是活人,都要找一找。”
那小將領命去了。
紅姜看著兩人對話,正欲說些什麼,身後傳來一陣馬嘶。
瀏陽反應極快,眼看那黃沙滾滾沖過來,一手把著麻雀的韁繩,一手抓過格桑坐騎的水勒。
這動作相當驚險,格桑□□馬匹的尾巴幾乎是擦過那匹橫沖直撞的瘋馬。
格桑揮著面前的灰塵,怒目圓睜:“澤仁!你得了瘋馬病啊?!”
澤仁勒住馬,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提起單邊嘴角,笑得相當討厭:“妹妹,明明是你們兩個擋在這門口當擋道狗,怎麼反倒冤枉起我來了?”
格桑抽出馬鞭就要再罵,瀏陽卻在一邊壓住她的胳膊,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煩躁:“今日拿下了恭州,大汗特意傳書來可辦軍宴犒勞兵士,澤仁兄今日不如同我們一道參加?”
澤仁冷哼一聲,只盯著格桑:“我便給你一次臉面。”
這黑熊似的男人手裡的馬鞭破空一響,招搖而去——他跑出幾步,瀏陽才看見馬匹後拴著一個破破破爛爛的人——這是澤仁每次勝利後的慶祝儀式。
瀏陽皺眉,不知那人被拖行了多遠,如今進了恭州大道,連血跡都沒留下。
格桑望著他的背影,恨恨的握緊了手裡的辮子:“這個惡魔,我今晚勢必親手了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