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陽沒有點頭,只接過那隻皮囊塞進自己的包袱:“多謝將軍。”
姜棟面色沉沉,只交代了一句:“若是當真保不住糧草,切記設法保全你自己。”
演武場上沒有演練的兵士,風裹著沙和雪花,帶著帳簾拍打著瀏陽的脊背。
木華沒有再搖扇子,他只眯眼看了看窗外的天光,輕聲道:“再不走雪怕是會更大。”
帳中一時沒有人說話,三人都注視著瀏陽——這個少年人一次次屢出奇招,這次的險境,能從他這裡結束吧——這是三人的希冀。
他們不知曉瀏陽這一走的之後,只沉浸在眼下似乎天無絕人之路。
瀏陽從頭到尾都沒有多說一句話,他不想撒謊,這意味著他什麼也不能說。
直到跨上麻雀,這匹馬兒呼吸了一口洪州的空氣,打了個響鼻,瀏陽最後看了一眼一直走到帳外相送的三人,只得留下一句話:“三位保全好自己。”
他沒等回答,紅馬白衣,在風雪中策馬離去。
洪州的一次次勝利只會讓皇帝的計謀漸漸衰亡,和霍朗瀏陽猜想的一樣,他確實沒有派出糧草部隊,不過是二十多號人壓著三十多號空車一次次走向洪州罷了。
麻雀確實是匹好馬,它速度很快,瀏陽一路策馬過了單穿峽,又跑了上百裡,終於在歇腳的驛站和糧草部隊碰面,而這前後也不過三四日。
瀏陽決定暫時按下身份不表。
他走進驛站的時候便意識到自己這個決定是多麼正確,整個大廳坐滿了人,他們都穿著統一的禁軍服飾,腰間配著軍刀,室內無人行走,但有人進來之後,所有人的視線都若有若無的聚焦過來。
“官爺,您打尖,還是住店?”守在櫃臺裡的小哥顫顫巍巍的撥著算盤,看著瀏陽進來立馬擠出一個笑容。
“三兩牛肉,再備些幹糧,我的馬也帶去喂飽。”瀏陽從包袱中摸出一塊府衙的令牌,“我家大人有信急遞,一個時辰後我便要走。”
那小哥沖廚房吆喝一聲,離開櫃臺帶著瀏陽走到窗邊的空桌:“今日咱們這兒客人多,您稍等一會兒。”
瀏陽擺手,落座時將身上的鬥篷領子拉起一點,擋去下半張臉。這位置視野極佳,回頭能看到整個大廳裡所有人的動向,從窗戶望出去又恰好能看到停在院中的糧車。
那些車上嚴嚴實實蓋著布,像是確實為了防雪防雨,如若是一年前的瀏陽大概真的會這麼想,但如今他押解過車隊,再看這些車和院中的車轍便能分辨——
車上果真沒有東西。
“兄弟,你是從洪州來的?”鄰桌的一個男人撕著餅子,向他搭話。
瀏陽一驚,回過神來,立時裝出一副受寵莫驚的模樣望向對方,拉著椅子挪近了一些:“大人是都城來的吧?”
那男人一撥衣袍,露出腰間的禁軍腰牌。
“您是禁軍啊,”瀏陽的口氣明顯讓對方相當受用,他趁著男人笑著,自然而然的避開話題,“我比不上大人,不過是恭州縣令手下的一個小吏,這次替我家老爺來辦事罷了。”
那禁軍故作爽朗的笑著,瀏陽卻沒有忽略同桌另一個男人在聽到“恭州”二字後,握住腰間刀柄的手才緩緩松開。
握刀男鬆了手,語氣卻緊張起來:“你吃完東西便立刻走吧,不要停在這裡。”
瀏陽疑惑的視線投過來,握刀男低著頭不再說話,反倒是他對面率先搭話的男人開口:“你說這些做什麼?”
“他未曾拿過體恤錢,不應該在這兒。”
握刀男剛開口,後廚裡猛地傳來一聲摔碗聲,二樓的住房門猛地破開,木屑夾雜著石頭越過欄杆流星星般砸下。
原本就隨著兩人對話逐漸緊繃的身體立馬像離弦的箭一樣彈出,瀏陽沒有一刻猶豫,扯過座椅上自己的包袱,從視窗翻出。
糧車下似乎提前裝好了什麼東西,不等瀏陽細看,屋子裡已經沖出幾個禁軍,他們絲毫沒有猶豫,像是提前訓練過無數次,從腰間掏出火摺子,為首之人高呼:“兄弟們,我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糧草絕對不能留給蠻人!”
高喊很快被痛呼所取代,瀏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用那點火點燃了自己的衣服,一個一個前僕後繼的沖向車底。
他們明知車上沒有東西,為著能高聲喊出口號,用一塊塊血肉點燃了那些空車。
火勢越來越大,瀏陽仰頭望天,有雪花飄到他的瞳孔中,冷的人渾身一顫,被麻雀的嘶鳴聲喚回精神時,瀏陽才覺到肩膀一痛。
他低頭,果然,一隻短箭已經射進他的左肩,再抬頭,昏死之前,他如願看到了那個身著紅裙的女子,藉著恍惚中似乎看到洪州城也變成了一片火海——
那女子是格桑,蠻人的公主。至於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