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事變上)
房間裡生起地籠,從裡到外都暖烘烘的,紅姜一大早便端了熱水備到爐子上,這會兒正靠著爐子,一邊取暖,一邊打著瞌睡等著景緻起身洗漱。
景賢掀開簾子進來,她無意喊醒紅姜,一隻手神神秘秘的藏在身後,另一隻手笨拙地解著鬥篷。
紅姜一個點頭,睜開眼看見的正是站在面前捏著鬥篷繩結上下為難的景賢,她急忙起身:“景賢小姐,您來了怎麼也不喊醒我呢?”
“你在睡覺啊,紅姜動作麻利,兩三下解開繩結,景賢輕聲道謝,“多謝紅姜姐姐,景緻姐姐還在睡嗎?”
“也該起了,”紅姜摸了摸水壺邊的溫度,彎下腰悄悄指點,“您從這兒進去,喊她起床。”
景賢摸了摸藏在背後的東西,點了點頭,義薄雲天的接下了喊景緻起床的任務。
她人小動作輕,小心翼翼走到床邊,還沒等開口,床上的人已經翻了個身,睜開眼睛,四目相對,景賢立馬獻寶一樣送上手裡的東西:“姐姐,送你冰燈。”
景緻剛從亂七八糟的夢裡醒來,睜開眼看到景賢,疑心自己還在夢裡。
紅姜抱著烤過的衣服進來,看她那副模樣便笑起來:“小姐不是睡迷糊了?景賢小姐說送您冰燈呢。”
景緻這才回神,接過景賢提著的冰燈:“天這麼冷了,連冰燈都能凍了?”
“昨晚姨娘說天冷,我就讓媽媽帶我試了試,沒想到真的做成了,但這個太薄,只能看看,點不了蠟燭。”方景賢臉上這才出現點笑意,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一邊的架子,“姐姐,等我再給你做個新的,能和那個麻雀燈一起掛在您房裡嗎?”
景緻轉首,那日去過周宅回來之後,她便把那盞燈放在裡間了,沒奈何景賢什麼時候留心到了這個物件。
“景賢小姐這燈做的真好,”紅姜倒好了水,上前來接過燈,試圖解圍,“不過是小姐身子不好,屋子裡燒的熱,您想這燈長長久久的陪著小姐,我替您做主,就掛在這正屋門外,您看好不好?”
景賢到底還是孩子,兩句話便哄了過去,立馬盯著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景緻:“姐姐,行嗎?”
“自然,自然。”景緻起身隨便裹了件棉袍,便走到架子邊就著熱毛巾洗漱,“你先吃點粥暖暖,我洗漱完在同你講話。”
景賢點頭,她知道姐姐身上病著,很少鬧著出門,自己坐在書案前不是寫字,就是看書。她如今最喜歡讀王憶之送來那堆書中的策論,上頭講的東西和《女德》《女誡》全然不同,但是比那些都有意思。
景緻裝著病,方道秉迫於壓力只好罰著薛姨娘在院子中禁足,她一日不好,薛姨娘便一日不得踏出門檻,不過是比誰更能忍罷了。
反正她耐心十足。
景緻放下毛巾,紅姜立馬又提了件新做的鵝毛黃外袍湊過來:“小姐再穿一件吧,天冷。”
“我不冷啊,”方景緻不明所以,但還是在紅姜的舊事重提的眼神壓迫下乖乖把手伸進袖筒,掀開內室簾子走出去後,她才恍然大悟的回頭看紅姜,“是這個意思?”
紅姜抱歉一笑。
站在外室的人全然不覺,轉頭看見主僕二人,笑得像朵迎春花一般蕩漾:“方小姐,幾日不見,身體好些了嗎?”
方景緻眼看著黃媽媽從門簾外笑眯眯的往裡看,只得扯出一抹笑,僵硬的行禮:“託您的福,周大人,我好得很。”
那日老夫人和黃媽媽笑盈盈的臉又出現在眼前,兩人一唱一和的:
“我從前屬意瀏陽,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咱們看著長大的,脾性好,待你有心,家中又人丁單薄,是個好孩子,”老夫人說著,黃媽媽也連連點頭助威,“他若是留在朝中當個文官自然是好的,但他如今在軍營裡摸爬滾打,是不安穩的。”
老夫人說到這兒,黃媽媽面色也糾結起來,但又像是迫不及待:“但是小姐,您看看周禮周大人,他相貌也好,年輕有為,又同咱們是同鄉,若是您喜歡,只消去封信讓家中人幫著查一查他的家底,豈不萬事齊備。”
所以那天之後,周禮進到這個府中,進到景緻的院子裡倒是比誰都容易了。
景緻對他便就此沒有好臉色,即便她對書中的姑娘們再三體貼,但還是隻想安安穩穩等著劇情結束回到現實世界,如今告訴她要選個人結婚,實在是強人所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周禮沒有愧對自己的名字,他沒再提起那晚景緻冒昧的夜訪,便是進了門也不過是一道安安靜靜的吃飯,安安靜靜的看書,直到坐夠了半個時辰便施施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