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了眼王夫人又看了眼王憶之身後的景緻,最後才看向王憶之:“憶之,你是個好孩子,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會做出什麼讓大人為難的事情的,對吧?”
這話說的正把王憶之架到高處,似乎是要逼著她把話吞回肚子裡。
“老夫人體諒我,”王憶之叩了首,卻沒再直起腰來,“自從那日進宮後,家父便再沒有訊息,如今說是作為特使鎮壓疫病,但都城中死傷無數,我不可能看著父親在外生死未明,還佯裝不知,在您府上過這般清閑的日子。我是實在是……”
“實在是受夠這種日子了……”王憶之竭力剋制著,不讓自己立即哭出聲來,但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像夏日晨起的竹葉上墜著露水一樣,她那張清瘦的臉上也掛著淚珠。
方景緻也跪了下來,頂著老夫人的目光:“祖母,我願意陪憶之姐姐去看看王大人。”
方老夫人手一揮,拿出了從未有過的嚴厲:“你不要添亂。”
“這怎麼會是添亂呢?我聽聞城外有人送了銀錢建起了醫署,如今已經控制住了,早就不是最初那樣混亂的模樣,這時候去看看王大人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景緻和王憶之並肩跪著,兩個人離得近,雖然沒有低頭,裙邊已經湊在一起。
“你們這兩個孩子我說不通,”方老夫人在王憶之和方景緻臉上輪流看著,試圖找出誰是提出這個計劃的罪魁禍首,當發現主使很大可能是自家孫女時,方老夫人幹脆起身離開,“總之我不答應,就說是為了這府中眾人的安危,你們也不能出
去。”
方老夫人撂下最後一句話,被黃媽媽攙扶著離開。
王夫人撚著佛珠急急走到兩人面前,卻只對憶之投擲了嘮叨:“憶之,我知曉你憂心你父親,但這段日子方老夫人是如何待我們的你應該清楚,你這孩子……實在是……”
“母親,您不必勸我,就算為了父親我也走這一趟。”王憶之剛正不阿,頭都不抬,“父親說過,人如果只知道明哲保身,那最後什麼都留不住。”
“你,你和你與父親一樣!”王夫人被她這話觸到了逆鱗,也生起氣來,一揮衣袖離開正堂。
短短十幾分鐘,這屋子裡便只剩下她們兩人。
“看到了吧,我說是為了自己,不是開玩笑的。”直到王夫人的腳步聲消失,王憶之才鬆懈下來,但也只是鬆了鬆肩膀,膝蓋沒有一秒鐘離地。
“憶之,謝謝你。”景緻端正了姿勢和她並肩跪著,“但我是說真的,這麼出去可能會染病,你不害怕嗎?”
“那是我父親啊。”王憶之在理所當然不過,“景緻,那不是旁人,是我父親。”
這天下午,她們一道跪在老夫人院子的正堂裡,用最固執的方法,求一個所求。
老夫人終歸還是不忍心,過了午後最熱的時候帶著黃媽媽站在遊廊朝屋子裡看。
“老夫人,您要是實在擔心小姐,便進去讓她起來吧,今天天氣熱,小姐這身體又不好。”黃媽媽低聲勸道,試圖軟化老夫人的態度。
“這孩子從前病著我擔心她,如今好了,整天整天的撒起歡來,越發無法無天了。”老夫人看著景緻身子一歪,心裡一緊,辛虧被王憶之扶住,她才放下心來,“索性這次就把她送出去,丟到外面自生自滅。”
黃媽媽看得清楚,自然知道老夫人不過是心口不一,幹脆遞了臺階下去:“不若讓小姐陪著王家小姐去吧,有王侍郎在必定不會有事,再說她們年紀相仿,日後就算王小姐嫁了人,兩人都在都城,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方老夫人聽著,望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姐,您快起來吧。”屋子裡剛點上蠟燭,紅姜帶著菡萏跑了進來,急匆匆的便去攙扶景緻起身。
景緻輕輕推開她的手,膝蓋麻木帶著身體搖搖晃晃:“我沒事,都一下午了,不差這麼幾個時辰。”
“祖母不放我們出去,我就不起來。”最後一句話方景緻像是故意說出來,聲音放的老大。
“小姐,您快別說了。”紅姜急得上來便要捂她的嘴。
一邊的菡萏也扶著自家小姐,幫著紅姜解釋:“老夫人同意您和我家小姐出府了,但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這次出府之後,在疫病結束前都不能再回方府。”菡萏說著,望著自家小姐的眼神裡帶了些對前途未蔔的擔憂,“老夫人說她得對方府的人負責。”
“這有什麼,我的萬福鋪、王府,再不濟還有瀏陽的宅子,哪裡不能住!”景緻一猛子起身,又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搖搖晃晃被紅姜扶住。
“我們能出去了。”
她笑起來,王憶之也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