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坐在迎門的主座,第一眼便看見她:“景緻回來了。快來見禮,這是王夫人同她家女兒憶之,我對你說過的,真是湊巧,她們宿在隔壁院子裡。”
“王夫人。”景緻福身,向年長一些的女人見禮,說是年長,乍一看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生的像是仕女圖中的美人,眼睛細長,身形纖瘦。
接下來便是二號紅顏:“憶之姐姐好。”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便是這般光景,王憶之生的漂亮,模樣像極了母親,但眉眼中也能看出些父親的痕跡,不消親眼見到便能想到會是個相貌俊朗的人。
王憶之笑起來,臉頰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突然便從高不可攀的美人變成了眉眼生動的少女:“景緻妹妹不記得了罷,小時侯咱們在一處玩耍過的,你也長得這般大了。”
景緻也笑,被美人這麼親切的關懷總是難以自持:“我若不長大,這次憶之姐姐便是見不到我了。”
一屋子年長些的女人都露出憐愛的神情,她們都是想起來了,今年春天之前,景緻還病著,庫房裡甚至還備著為她打棺材的木材。
王夫人伸手牽她,摩挲著景緻柔嫩的手:“你年齡小病過,把所有的禍端渡過去,日後便只剩好運氣了。”
美人的安慰總是體貼的,景緻舒緩了神情:“那景緻便借王夫人吉言了。”
遠處廟宇響起了鐘聲,大家都安靜下來,屏氣凝神聽著那聲音足足響過十次,又消了餘音。
王夫人端起茶盞喝完了剩下的茶水,一邊的王憶之也跟著飲茶,母女兩人只剩下盈盈一個底放下茶盞。
王夫人這才開口對老夫人辭別:“今日時候晚了,您又一路舟車勞頓,我們母女便不叨擾了,老夫人帶著景緻早些歇息吧,咱們明日廟裡見。”
老夫人應下,兩邊的丫頭又是一頓見禮,鬧嚷嚷的互相送著出了門去。
夜裡有風,景緻的屋子還沒收出來,暫時和老夫人合睡一處,幸好床夠大,方家自己帶的被褥也不算少。
燭光曳曳,景緻睡在床裡,屋外像是起風又落了雨,樹葉竹葉的聲音和著雨聲壓得她眼皮沉重。
老夫人已經被伺候著洗漱停當,端坐在梳妝臺前任著身邊的老媽子整理頭發,看見景緻昏昏欲睡還趴在床邊等她,忍不住笑:“景緻困了就先睡吧,別硬撐著。”
“我喜歡祖母才一直看您的。”方景緻像是困得迷糊了,說話也顛三倒四的,“祖母不願意讓我看看嗎?”
窗子邊替老夫人衣服薰香的婆子笑了來,老夫人也笑起來:“你這丫頭,現在身子好了,連祖母都敢拿來說笑了。”
景緻也被這笑聲笑來了精神,在朦朧的燭光看著她:“祖母不喜歡?那以後不要逼著我喝牛乳了。”
“這又關牛乳什麼事?”
“紅姜總怕牛乳腥氣重,在裡頭加了姜又怕辣,便再加蜂蜜,我喝了嘴巴自然就甜了。”景緻說著,又想起紅姜,她今晚同她的母親宿在一處,這一想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王憶之,“祖母,今日見王夫人,她真漂亮,像仙女一樣。”
“王夫人當年是出了名的名門閨秀,和你一般大時在都城也是人人知曉。”
“那我母親呢?我母親是什麼樣的人?”
老夫人已經收拾停當,被扶著上了床,她接了婆子手裡的扇子,示意她們下去,內室屋裡轉眼就只剩祖孫二人。
老夫人搖著手裡的扇子,輕輕拉過被子替景緻遮住肚子和腳:“你母親?她也是個美人,性子也好,她嫁進咱們家時你父親方才讀書讀出了些名堂,等到有了你五個月,你父親進都城趕考。生你那日真是個壞天,我提前請了大夫和産婆,可你母親是個弱女子,留下你一年多裡一直病著,終歸是沒有熬過去。”
景緻看著她,聽著這個書裡從未寫過的人物的故事。
“你外祖家只有她一個女兒,你母親病著時,你外祖趕來要接你們母子走,總是被你母親勸下了。”祖母講著,像要哭出來,“景緻,你母親做姑娘時姓萬,從都城嫁來揚州,對我,對你父親那都是挑不出一點點錯處的。她走時將城裡的萬福鋪留給你,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
或許是風聲迷了心,或許是燭光看久迷了眼,也或許是老夫人身上燻了些艾葉的味道……景緻突然想到自己的姥姥,她穿書離開家,如果外婆還在,就算知道她能回去也肯定會擔心的。
這麼想著,景緻便往祖母懷裡擠了擠,聲音悶悶的:“祖母,我心中歡喜您,不是哄您開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