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叫瀏陽吧。”
方景緻有私心,她現實世界的故鄉有一條小河貫穿村落,據村子裡的老人說,那是有一年過年放過“瀏陽煙花”之後出現的河。村子裡的人大多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務農人,大家湊在一起給這條河取了名字,就叫瀏陽。
她擔心自己在這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裡呆久就會忘記自己的來歷,男主叫了這個名字是個提醒。
他這才抬頭看她,露出一張瘦消的少年臉龐,眉毛一塊未褪的疤痕格外明顯:“那我便聽小姐的,就叫瀏陽。”
瀏陽最終沒留在祖母的院子裡吃午飯,走出院子的時候,迎景緻進來的丫頭還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一副防備的模樣。
瀏陽倒是不在意,從恭州到都城,比這更過分的眼神他都已經見過了,他只是自顧自的走出院門,彷彿什麼都沒看見。
“欸,你等等。”直到被另一個姑娘喊住。
瀏陽回頭,追上的是剛才見過的方小姐身邊的丫頭——來的正是紅姜。
她等在門外一直看著老太太身邊那丫頭回了屋才追出來,扶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的交代:“小姐讓我告訴你,她這幾日會尋機會和老爺提一提念書的事,你別著急,也別覺得在府上不好,小姐說了,學些能謀生的本事才是頭等大事。”
“我知道了,”瀏陽手裡還捏著景緻遞給他的柿餅,只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麻煩你告訴小姐,我會好好做的。”
紅姜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提著裙角快步回了院子。
祖母坐在榻上藉著窗外的天光繡花,時不時拿起來看一看花樣:“今日過來是為了見見瀏陽吧。”
“我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祖母,”景緻偎在她身邊,聞著棉衣上的艾葉菊花味,“畢竟我能保住這條命也是虧了趕上他的機遇,總歸好奇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孩子和你們一樣,都是好孩子,”祖母拿剪刀剪了一截絲線,重新取出一根針眯著眼睛穿線,“哪怕住在家裡也沒有什麼逾矩,這麼看咱們留他到自己的命數也不是什麼難事。”
“祖母,”景緻起身走到老夫人做活的桌案邊接過針線,“這些活都太費眼睛,您還是多歇歇。”
“我就是做不起別的事才開始做些繡活,你和你父親能用上,”祖母接過景緻穿好的針線,“別說我啦,說說你吧。”
“孫女有什麼可說的。”
“從前不論我和你父親怎麼勸你都不肯換院子裡的人,近來卻只見到紅姜陪著你出來進去的,原本那丫頭呢?”祖母把針刺進布料,側目看著景緻。
“我從前病的糊塗,總是忘事也看不清好壞。這回鬼門關裡走一遭也算明瞭目。”景緻看著祖母眼角的皺紋,又想起自己的奶奶,“這次病時她雖說算是盡心,卻是不比紅姜細致。”
“紅姜確實是個好姑娘,她母親在我院子裡伺候十幾年,一點錯事都沒有做過。”祖母收了針線,揚聲喚屋外的人,“核桃,去讓黃媽媽把湯端來。”
屋外一個丫頭應了一聲,便是一陣腳步,不一會兒一個中年老婦便端著託盤進屋來。
“我請黃媽媽給你燉了些溫補的羊肉湯,飯前先喝些暖暖胃。”祖母示意景緻坐到對面。黃媽媽立刻走上前把託盤放在了景緻面前的小桌上。
“你院子裡的紅姜便是她的女兒,”祖母手上的活計沒停,像是真的在閑話家常一般看向看向黃媽媽,“方才小姐還說她病好起來這陣子,你家女兒伺候的很好,黃媽媽,你養了一個好女子。”
“紅姜能伺候小姐是她的福氣。”黃媽媽臉上帶著笑,喜洋洋的模樣,雙手有些無措的來回摩挲,她和紅姜一樣圓臉,臉頰上帶著淡淡的紅,有雙亮晶晶的眼睛。
祖母給景緻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喝湯,之後看向下首的黃媽媽:“今年元宵已經過了,便到端午吧,你去告訴管事,端午允你和你家女兒出府一日。”
“多謝老夫人。”下人出府並不是什麼難事,老夫人這般誇獎抬舉她們才最是難得,黃媽媽感恩戴德的朝老夫人行了個禮,又側身向景緻行了禮,“多謝小姐。”
景緻對這些禮儀習慣不來,匆匆喝完小盅裡的湯,放回託盤時發出輕輕的響聲。
“行了,你下去吧。”老夫人揮手將人屏退。
屋子裡剩下祖孫兩人,對視一笑。
“看看這杆竹子繡的怎麼樣?”老夫人舉起帕子遞到景緻手裡,“前些日子還是竹筍,如今也長成氣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