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眼拋給瞎子看
“看來小姐還是不大景氣。”拿著掃把的粗使丫頭倚在廊子上向屋裡張望,“昨天才說是天神賜福,今天又不頂用了。”
“不連費眼睛的女工也不讓小姐學,咱們不會投胎沒有福氣罷了。”和她一間屋子的丫頭打理廊上的幾盆花草,偷懶說著主人家的閑話,眼睛卻是四處觀望著,“你看小姐剛昏倒,老夫人就趕過來了。”
“你們不做事說什麼呢,”紅姜端著盆子挑了簾子出來,厲聲呵道,“小姐歇著呢,再亂說話我就回了老夫人把你們趕出門去要飯!”
兩個丫頭訕訕的笑散開來,眼神卻還交織著她們沒說完的話。
屋裡的炭盆燒得暖,景緻被壓在厚重的棉花被子下,老祖母大概坐在她床邊,溫暖的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撫著,帶著股幹菊花和艾草的氣味,和她原本世界裡奶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在熟悉的味道裡,方景緻難以抑制的睏倦起來,耳邊還能聽到老人壓低了的聲音:“合周,你一向是穩重的丫頭,如今竟也犯起糊塗,她身子剛好一些,何必要她走去看我。”
合周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左右繞不開“規矩”二字。
景緻幾乎要睡過去,窗外傳來小丫頭閑話的動靜,立在外間的紅姜端著臉盆便打了簾子出去。
她這才打起精神思考:現在可不是睡覺的功夫,她靈魂穿書證明原本書裡的方小姐已經死了,那她要怎麼辦?等著繼續病,然後重蹈覆轍麼?
按照為數不多的記憶,這會兒男主也才十五歲,應該因為家鄉受災逃來了都城做乞丐,漂泊一年遇上什麼機緣在榮適十年乞巧節才遇到第一個紅顏。
那麼現在他已經在都城做乞丐了……
靈光一現,方景緻突然想到合周口中的方大人今日出城處理流民乞丐了,心下一橫,此刻不論如何有什麼方法猜測都要試一試,不說什麼解放思想、發明創造,當下活著是首要任務。
祖母果然坐在床邊,看景緻醒來,也不再斥責合周,拿了沾水的帕子輕輕替她擦臉:“景緻,你好了些嗎?你這傻孩子,便是不請安,祖母難道不知道你的一片孝心嗎?”
“祖母,我有些口渴。”景緻說著,看了眼合周的方向。
“好好,”祖母應著,替景緻掖了掖被角,並不看合周,“你還不快去廚房看看參湯煮好了沒有,這群丫頭以為在玩耍麼,當差竟然懈怠成這樣。”
她聲音不大,合周倒是很快站起身挑了簾子出去,似乎有些負氣,重重甩了簾子。
“這個丫頭,”祖母看著景緻,眼睛裡全是母親般的愛憐,“我讓她們都出去了,你有什麼事要同祖母說便說吧。”
“我今日聽合周說父親去護國寺處理流民乞丐了,”景緻剛開口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再繼續便有些費力,“父親會如何處理?”
“青壯年便拉去充軍,年紀小又病弱的興許會……”祖母看著景緻那張瘦小的臉,話鋒一轉,“興許是找些沒有孩子的人家送去做養子。”
方景緻靈魂已經不和這副軀殼一樣是個少女了,她猜測到最不好的結局,大概是男主被坑殺,她只不過是一個無名的支線任務,如果男主死了,這個小說世界崩盤,那她也是必死無疑。
“祖母,您得幫我尋個人。”景緻用力推開胸口上的被子,像是挪了塊大石,終於撥出了口氣。
祖母扶起她摟在懷裡幫忙撫著胸口,替她順氣:“你不過只隨老爺出府那幾次,有什麼人要尋?”
“我……”景緻試圖找到一個說法能讓老人相信,視線落到她手腕上的佛珠後開口,“我昨日嘔血時魂魄一時間離了體,半夢半醒時見了一位菩薩樣的尊者,她說座下童子要來人間應劫。她救我一命去了病,但要我們方家給那童子一個避風遮雨的地方。方才我昏去時她又入夢來,卻是怪我不守諾言,說那童子危在旦夕。”
“那你快說了那童子轉世是個什麼光景,我這就打發小廝去尋。”祖母像是信了,揚聲喚了一個二十多歲的侍女進來。
“他今年大約十五歲,當是恭州人氏,父母雙亡,是逃荒來尋嫁到都城的姑母的。”景緻絞盡腦汁想出所有線索,“還有……還有,他應當是有一塊雪白的羊脂玉鎖的,按著這個尋著的人應該八九不離十。”
“你聽見了,這事耽誤不得,找個腿腳快嘴巴牢靠的人去尋老爺,只告訴他速速把人尋回來。”祖母吩咐完,看著侍女離開,又扶著景緻躺下,“等你好些了,我便讓你父親尋些新人替換了你屋裡的人,原本想著她們服侍過你那寬仁的母親對你也會上點心,如今卻是讓她們無法無天了。”
“我頭痛得很。”方景緻沒在說笑,這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乖孩子,你快些睡吧,你父親定然會用心尋人回來的。”祖母又替她壓上那床厚厚的棉被,聲音漸漸在耳邊不見了。
“……我看您是糊塗了,這種時候尋什麼童子,發熱應當找大夫。”一個陌生的中年男聲在床帳外響起,許是剛進屋,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
“昨日景緻確實沒吃藥便好了,”這是祖母的聲音,“那童子轉世的孩子,你尋回來了嗎?”
“護國寺外合條件的只有那一個,差一點便被野狗咬死又染了病,我把他帶回來安置在外院了。”男人走近了些,比祖母更粗糲的手握上她的腕子,“母親,再等半個時辰,景緻若還是不見好便請大夫吧。”
“成,那便半個時辰。”
屋子裡又忙忙亂亂一陣,方景緻安下心來,這才睡著,再醒來隱隱聽見雞鳴。
紅姜立在她床頭,看她醒來高興的就要喊人,景緻急忙抬手示意噤聲,視線飄過坐在桌邊打瞌睡的男人。
“老爺一早便來了,要等您醒呢。”紅姜看到景緻的視線,“您渴了吧,我去給您倒杯水。”
“多謝。”方景緻小聲道謝,看著她離開才重新看向男人——這應當便是書裡方景緻的父親。
和她想象的大差不差,是個朝堂做文官的讀書人模樣,方景緻這幾日已經摸清了對方姓方名道秉,梗概裡甚至都沒有出現過這個名字,更不會有他的結局,但日後男主更朝換代,他這種文臣估計也只能落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