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面色不善,行走如風,一言不發下山去換衣裳,他的一群朋友也跟著擁擁擠擠地一道。這群人,既是因為不能丟下謝晏不管,更多的,圖的是看他的熱鬧。
他們知道謝晏脾氣硬,看他被擺了一道渾身濕透了高興不起來,因此也不好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幾乎都是裝作閑聊,其實說來給他聽的。
“那位掉水裡的姑娘,可真夠有趣的,幹嘛還要多此一舉往腿上綁石頭?”
“大概水性太好,怕浮在水面上沒人管吧。”
“有意思。”
“生得不錯。”
“也有本事。”
“我們謝世子遇到對頭咯。”
“哈哈哈。”
這群人全都看到秦知宜往腿上綁石頭的事,平日性子散漫嘻嘻哈哈,不喜拘束的人,其實看到這樣特別的事,不但不會介意,反倒煞有興味。
起碼對秦少珩來說,他會印象深刻。
他沒和其他人一樣打趣,而是與謝晏齊頭並進,好心為其介紹:“你認不認識,剛那位姑娘,就是上次品評你作的詩句‘勉強還行’的,她名叫秦知宜,打豫州來的。”
謝晏並未回話。秦少珩以為他不認識秦知宜,又道:“看來陸知燕沒猜錯,秦姑娘果真對你有意啊。我還知道她來京城後兩樁有趣的事,你要不要聽?”
謝晏仍是不發一言,秦少珩前行速度未變,然而一不留神,謝晏又走到他前面去了。秦少珩嘖一聲,停下腳步,回頭向其他人徵求認同:“你們看,他又這樣,如此不解風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一群公子哥唉聲嘆氣,都恨鐵不成鋼。
但是,望著謝晏濕透的背影,秦少珩又很快意識到一絲蹊蹺。如若秦知宜不往腿上綁石塊,謝晏還會跳下去救她嗎?這又不是炎炎夏日,潭水冰冷刺骨,謝晏這個身份,犯不著因為有人把自己往死路上做作,就冒著風寒的風險下去。
真相到底如何呢?即使作為謝晏最要好的朋友,秦少珩仍然拿捏不準他的心理。不過他知道,謝晏此人性子冷沉,但喜歡與灑脫離經的人打交道,不然怎麼會跟他們混在一起十多年。
興許,像秦知宜這樣奇怪而獨特的姑娘,剛好能對上他的胃口,也未可知呢?
秦少珩有懷疑,但不能認定。他想著,要是謝晏覺得人家惹人煩,他倒不會,秦知宜這姑娘似乎還挺有趣的。
很快到了晌午的桃花宴,除了因為落水濕了身不得不離席的二人,其餘賓客皆按例入座,在接連三座寬廣長闊的座軒中,於長形條案兩側依次並排為席。
人太多的宴席這樣安排是最好的,既不擁擠,又方便賓客交談。
這其中,有幾處相熟的人群,都低聲在絮著剛才在山澗旁看到的意外。外人並不知道綁石頭的事,也沒見到秦知宜落水的始末,唯一知道的,就是晉國公府謝世子今日救了一名落水的姑娘。
聽起來只是一件小事,京中每年都會發生不少類似的事,但涉及人物是謝世子,這就耐人尋味了。
外人不知道謝晏為什麼要救人,但既然他做了這件事,就說明是有內情的。許多人都知道謝晏大好的身份大好的前程,卻從未屬意過誰。因此一旦發生這樣的事,就讓人忍不住猜想,莫非他看中落水的姑娘了?
這個真是一件喜聞了的人紛紛好奇,故事也這樣傳了出去。甚至還有人添油加醋,誇大事實,傳出謝晏對人一見鐘情的謠言。
這訊息傳到秦相宜耳朵裡時,宴席都已經結束了。她如願以償得到了長公主贈予的桃花樹,心滿意足。再一望,滿場看不到那張面孔,翁家六姑娘身邊也沒有,秦相宜生疑,莫非秦知宜為了守信,連宴席都沒來?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腦海浮現秦知宜的面容,既可恨,又……
直到她聽聞,秦知宜落水被謝晏所救。原來如此!秦相宜心裡萌芽的一點微弱的好感消失殆盡。
陸知燕氣了個仰倒,手指發抖,磕磕絆絆半晌,咬牙切齒罵了一句極難聽的話。隨後又辱罵不停,說秦知宜不要臉、痴心妄想,林林總總能想到的說辭全都罵了個遍。
她們這些在身邊的人聽了,都沒接話。因為陸知燕自己還做過比這更大膽的事都有。只是她不夠聰明,想一千做一萬,也沒能騙到想要的結果。
提前離場的秦知宜,正由翁家的馬車送回謝府。
此時她拆散了發髻的長長青絲已經半幹,戴著鬥篷的兜帽,回到翠採軒,徑直去到母親所在的正房。初戰告捷,是該向母親坦白了。
看到女兒衣裳換了,發髻拆散,謝氏大驚失色,一瞬心都空了,以為秦知宜受了誰的欺負,一把摟緊懷裡,口中喊:“我的兒……”
待她盈盈掛在長睫上的淚要大顆低落時,秦知宜揚著笑臉告訴她:“母親,我今天有大收獲。”
她將之前的想法、計劃,與今天的情況全部一一道來,聽得謝氏面上秦色幾經變幻。直到秦知宜都說完,謝氏還有幾分不敢信,喃喃道:“晉國公府?臻臻,這目標是不是太大了點……”
並非是謝氏覺得如何,她第一個想法,是怕女兒去那樣的人家會受委屈。
謝氏的陪房朱媽媽寬慰道:“夫人莫怕,姑娘不是說,今天那世子爺還對她說了句話,依老奴看,男人若無意,是斷不會費口舌的。不管他表現得如何,甚至心裡還會自己騙自己,但言行是騙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