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以往大家對謝晏的形容,秦知宜能猜到,不論她準備什麼樣的謝禮,按照謝晏那人的脾性,都不會被當作一回事。恐怕他一看到她出現,都會後悔那天出手管了她,導致沾上她這個陰魂不散的麻煩。
但能因此放棄嗎?不行,秦知宜非得迎難而上。既然無法求到好感,那麼就求一出難忘。能記得她,才能像這茶碗裡的茶和水一樣,逐漸蔓延、浸透、交融,越來越分不開。如果不用熱水泡一泡,茶和水始終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不過,香囊上到底要繡什麼才能讓謝晏印象深刻,秦知宜只有一個模糊的雛形,還未定下具體的內容。吃罷晚膳,送走她的客人後,她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庭院裡抽出嫩葉的短柄箭竹,於腦海中不斷勾勒一個又一個圖案。
想要讓謝晏印象深刻,只在繡花造型上下功夫還不夠,秦知宜想,能不能把“報恩”和“落水被救”以及姑娘家們常用的,用來送給情郎暗指相思的圖案相結合呢?
她這個香囊,一定要足夠有趣才行。
贈人香囊小小一隻,有心之人卻能在上面大做文章。香囊的布面上,能繡花卉草木、鳥獸山水、祥紋,如果是送男子的,姑娘們一般會往布面上繡鴛鴦戲水、比翼雙飛,桃花、合歡之類。
秦知宜還記得兩人在水中,謝晏將她撈上來時那簡陋的姿勢,和絕不多碰她一毫的剋制。如此幹脆利落的救人,不給任何誤解滋生的機會。秦知宜回憶起來,設想自己是謝晏,在那樣無奈的時刻,他的心思,肯定是不想被纏上,所以才處處提防。
因此,她或許可以拿這只有兩人知道的事來調侃,讓他想忘掉的時刻又擺在眼前。
拿定注意後,秦知宜坐回桌案前,拿出紙筆來描繡花樣子。她要繡一出鴛鴦戲水,又不僅僅是尋常的鴛鴦戲水。
桑荷在一旁幫她磨墨添水,看到有一隻鳥被秦知宜畫得,像是在吊爐裡掛著燻烤的烤鴨。她奇道:“姑娘,這是什麼形態?”
秦知宜給這只鴛鴦勾勒一對半張的翅膀,再在鴛鴦呈懸掛的長頸上,描出另一隻鴛鴦的鳥喙。她給這幅圖取了個特別的名字:“桑荷,你看,這叫‘鴛鴦落水’。”
桑荷一愣,旋即笑出了聲。特地找過來認識秦知宜的姑娘有六位,加上她們的隨從,熱熱鬧鬧的一大群人在花林中漫步、閑聊。
秦知宜性格大方,話不算太多但惹人發笑,沒多久就跟大家混熟了。並且無形之中,她的位置逐漸到了人群中間,跟誰說話都方便。柳姑娘她們提及謝晏後,姑娘們順著這話題聊開,給秦知宜聽了不少京中的逸情故事。
其中不乏與謝晏有關的。
秦知宜早就意識到,這些能找過來認識她的姑娘,也都對國公府世子無意。方才在煙雨亭中,陸知燕懷疑秦知宜針對她是因為有別的原因,旁邊圍觀的人也都聽到了,如果也和陸知燕有同樣的心思,估計不會想和她親近。
大家都沒那種想法,聊起來就沒有了顧忌。話越聊越多,秦知宜的疑問便得到了答案。
這位出身高貴的國公府世子,原來是個既不吃軟也不吃硬的冷石頭。無論是溫柔小意的傾慕,還是熱烈大方的明示,他全都來者皆拒。一個能打動他的都沒有。
這好在是慶朝開化,人人自由。要是放在守舊剋制的前朝,恐怕有心思的姑娘們什麼都做不了,媚眼拋給瞎子看。
除了女子有意主動之外,姑娘們說,也從沒見過謝世子多看過誰。他的心思更多都是在讀書習武和玩樂上,喜歡跑馬、打馬球、射獵。和一群出自武官家的公子走得近。
秦知宜納悶著問:“那他何必去煙雨亭寫詩箋,這不是浪費人家心思麼?”
煙雨亭那樣的布構,顯然是為了撮合年輕男女相知的。是淩駕在盲婚啞嫁上的人情味。對於嚮往真情的女子和男子,那是她們能尋覓到知己的好機會。
沒人具體地回答秦知宜的問題,大家也都費解。最終還是秦知宜點評:“大概他就是喜歡寫詩,喜歡顯擺他寫的字吧。”
從沒聽過誰這麼不留情面貶低謝世子的,姑娘們又被秦知宜精準的調侃給逗樂了。不過,再一想,似乎秦知宜說得也沒錯。
遠處,被秦少珩騙著寫了句詩,又強行幫他掛出去的謝晏,後背有一瞬涼意。
在這之前,秦少珩他們還沒止住笑談。今天收獲頗豐,不僅成功坑了謝晏一次,還引發兩位姑娘大戰。始作俑者秦少珩被謝晏拍了一巴掌,內髒受震,但還是頂著謝晏的怒火幸災樂禍。
他們這群人,都不是那等招貓逗狗無所事事的紈絝,志趣正經,取樂的方式也就簡單。平日賽個馬、鬥個武什麼的,閑暇時候就以互相坑害為樂。尤其是謝晏,因為他最無趣,刀槍不入的,所以誰能坑到他,比獵一隻老虎還要稀奇。
這些京中貴公子之間還有一項不成文的規矩,誰有收獲,其他沾光看熱鬧的人都要給二十兩銀子。
秦少珩這一招,賺得錢袋子都要放不下了。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錢袋,心滿意足丟給小廝,想起那厲害的陌生姑娘,贊了句:“不知那姑娘是哪個府上的,有點意思。”
有人接話說:“跟翁家人認識,誰去問問翁三就知道了。”
“問翁三那個悶子?還不如問少珩的妹子,我在廟會上看到她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