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淑已經徒坐了一個多時辰,身子乏腰也酸,想走一走解解乏也不能,因此她情緒變得更低落。她輕聲應一句“知道了”,帶著丫鬟暫時離去。
鄭氏盯著鄭雲淑的背影,雖嘆息家妹心思細膩心事又重,但她也能理解,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心裡裝的不過就閨閣中這幾步路的小事,心靈又脆弱。
這偏偏又不是大問題,做姐姐的提點幾句也就罷了,只要沒做出什麼錯處來就好。
更衣返還的途中,鄭雲淑貼著廊柱一側,小步小步地挪著。她的貼身丫鬟阮芷知道主子心情不暢,轉一轉眼珠,小聲絮道:“大姑奶奶對秦家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鄭雲淑默不作聲,不回應,但也沒阻止阮芷碎嘴。
阮芷繼續說:“雖秦家富足不假,可姑爺和秦家到底隔著一層。我看啊,姑奶奶這是把秦家人當皇親國戚一般待著了,我們姑娘都排到了後邊去。”
許是這句話戳到了鄭雲淑的痛處,她打斷阮芷:“別說了,大姐姐對我也很好。”
丫鬟遂抿唇住嘴,並不見被斥的悻悻神色。因為她不是真的不滿,只不過是看主子心悶,用她的嘴替鄭雲淑發洩一二。
鄭氏待客周到,除了有秦家家大業大的原因。另外,她作為秦夫人的弟媳,面對夫君的家人,怎麼也該做出十分的態度來,免得教人挑剔,所以殷勤周到些無可厚非。
但放在鄭雲淑這頭,在她心裡,她和秦知宜都是來到謝府,解決婚事的姑娘,不考慮人家為客的身份,稍一鑽牛角尖,就會生出嫡姐厚此薄彼之感。
是非公道全在人心,放在心眼狹窄的人身上,便會想得壞了去。鄭雲淑倒不至於那麼不懂事,她只是有些不大高興。
回到正廳沒多久,有丫鬟傳話說客人已收拾妥帖,正往這邊來。鄭雲淑跟著鄭氏去迎,遠遠的,就看到了秦知宜娉婷綽約的風姿。
她上身是一件杏子黃暗花綾的交襟襖衫,下配淺丁香緙絲紫藤紋的百疊裙,另裙邊還有兩層撚珠妝點,細小的米珠在施施前行時,隨腿部的起伏流動光芒。外罩一件白狐毛滾邊的象牙白長褙子,柔軟蓬鬆的毛映在頰邊,襯得人雪腮香膚。
秦知宜雖是盛裝打扮,頭上卻不曾繁瑣,只梳了常見的垂鬟髻,戴著兩件頭飾。一支羊脂玉刻玉蘭花苞樣式的簡單玉簪,另一件,是一柄側垂的纏花紫藤,精巧細致不提,呼應了百疊裙上的圖案,雅緻中又提拔了幾分嬌俏,正是這個年紀姑娘獨一份的鮮活。
鄭雲淑身上的妃色緞子,頭上的鑲寶石鳳蝶玉簪,頓時被比到了地上去。
她這一身已是自己屋裡最好的衣裳和首飾,美是美,和秦知宜的妝扮比起來,就落了俗套,韻味不足。
年輕姑娘臉皮薄,又愛美,在同齡人面前被比得黯然失色,很難不會介意。這種落差感藏在心裡,越積越多,最後轉化成對人的不滿。
沈氏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幫秦知宜找補,“不過宜宜嫁妝多,還沒整理完,應當沒時間出去,侯爺也忙……”
秦知宜笑道,“我也在家悶了兩個多月了,七夕還是要出去的。”
眾人頓時意外,沈氏和秦柔也愣了,顯然沒想到秦知宜竟然敢出去。
老太太皺了皺眉想說什麼,秦老爺子先開了口,“是該出去,也約一約鎮北侯,女兒節是姑娘們的大日子,哪個未婚夫不陪著?”他剛說完,桌下的腳突然往旁邊一抬,看著踩空了的秦老太太得意道,“沒踩著!怎麼,我說錯了嗎?鎮北侯再忙,身份再高,女兒節也得陪未婚妻過吧。”
秦老太太無話可說,幹脆直接踹了秦老爺子一腳,老爺子差點歪倒,還是秦興德扶了一把,無奈道,“爹……”
秦知宜忍俊不禁,“爺爺說的對,我去個帖子問問。”她的目光落在畫冊上,“畢竟我也喜歡這個。”
秦老爺子頓時閉嘴。
秦柔垂眸遮住眼底的不屑,她也得能請到謝晏才行,目光落在冊子上,嘴角又不受控制的翹起,上輩子這芙蕖琉璃杯可是李亦宸拿下的。
沈氏也想到了別的,秦知宜的熱鬧並不一定非要等到成婚的時候看啊?七夕提前看一次也挺好不是嗎?
這個燈籠她沒讓別人動手,要自己畫。因為她自己畫的肯定沒別人畫的好看。
而她要的,就是不好看。
她往油紙上畫圖案,想到什麼畫什麼,天馬行空,毫無章法。
什麼小狗打架、蜜蜂鑽花,全是逗人一笑的場面,沒什麼文雅韻味。
秦知宜一邊畫一邊笑,害得手抖,連線條都畫不好。
她想,若謝晏知道她的打算,估計會沉默良久,啞然以對。
她這是,把他當仇人一般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