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憐下意識推開他,轉頭打量周圍。
好在這條道路向來人少,現在沒有人。
即便如此,她還是被他大膽的行為嚇到了,以往清冷自持的青年,在還沒有脫去身上那件僧袍,竟然就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暱。
她只顧著探看周圍,並未發現被推開的青年嘴角的弧度落下一層,眸中沒有笑意,也不算冷淡,明顯是不高興她逃避般的行徑。
“我走了。”他瞳仁不動地凝著她道。
謝觀憐因他方才忽然的親近,臉頰還在發燙,點了點頭,沒有發現他眼中的深意,善解人意道:“好,快去吧,我今日也正巧有事。”
她說罷,原是想等他先走,可見他立在面前,並未有先走之意。
以為他是要等自己走,謝觀憐便轉身離去了。
她甚至都沒有回頭過。
直到她輕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沈聽肆臉上的淺笑徹底消散,思慮凝結於冷淡的眸中。
她今日很古怪,從進羅漢塔的第一眼,他便發覺她似有不對之處,尤其方才說完他暫時要去回一趟秦河,便更古怪了。
若是尋常他說要去何處,她那雙眸子中會流露出不捨,會無論場合地抱他,會踮腳勾住他的脖頸索吻,會說今夜等她……
然而這一切她都沒有做,甚至連離開也頭也未曾回過。
是因為因為忽然成為“巖王遺孤”嗎?
可她並不知自己現如今成了巖王遺孤,那為何還會這般反常?
沈聽肆垂下烏睫,指尖拂過輕跳的眼皮,回憶她從頭至尾的所有神態,以及每一句,逐字拆卸理解。
明明她每句話都無差錯,可他還是無端有種握住了風,而那陣風還在從指縫中流逝。
他心中浮起難言的躁意,甚至産生想要殺了她的慾望。
此次離開,短則幾日、多則數月。
而日後像此次這樣的事,或許還會發生更多這樣,他每每都得要與她分開,而她本性是如此的放蕩,萬一分離時與旁人胎珠暗結呢?
就像沈月白所言的,等他走了,她或許也會被其他人勾搭走,或者是不甘寂寞,和旁人行歡解悶。
白雲蒸騰,熙熙攘攘的樹葉在金燦燦的冷陽下,搖晃出張牙舞爪的陰冷。
青年立在原地,血色褪去的慘白臉上劃過一絲頓悟,唇角緩緩揚起溫柔地淺笑。
既然她改變不了本性的霪意,那若是真出現了旁人,其實他殺了另外的人就是,並非是什麼難事。
總能讓旁人不敢接近她。
……
謝觀憐疾步回到明德園,失力地坐在院中的大樹下,仰頭透過樹葉,受虐般地盯著幾束金光。
分明是柔和的光,她卻覺得很冷。
那股冷是從骨子裡滲出來的,像是甩不掉的陰森鬼魅,如同夢魘般纏繞在她的脖頸,攀附她的手腳將寒意死死地貼至骨頭縫隙之中,還瘋狂地勒緊她的脖頸。
在今日之前,她以為自從‘愛慕’上沈聽肆後,自己的病已經好轉了。
他有她難以抗拒的俊美面容,悲天憫人的佛子氣度,以及給情緒、身體上帶來的所有快感與喜愛,這些都是活生生體驗過,不是假的。
甚至她還覺得,她應該要愛他到瘋狂,愛到離不開,愛到她覺得他看一眼別女人,她都能嫉妒得發狂。
可事實上,到了今日她才恍然發覺,自己原來的病得已經如此嚴重。
他只說要回秦河,還沒說是否要留在秦河,那樣熱烈的愛慕,竟還是會因為他的離開,可能要褪去身上聖潔的僧袍,蓄長發,成為芸芸眾生中和她一樣受普渡的世人,而原有的‘愛慕’瞬如潮水般頃刻褪去。
原來還是沒有用。
謝觀憐從未有那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沒救了。
這些年無論她如何剋制,都還是沒辦法讓病情得到緩解。
她得了只愛佛子的病。
而這種病也非天生的,曾經她也是正常的,並不特定執著喜歡某一樣成病態,可後來……
這些年,她在雁門也找過不少大夫,如何治療都沒有用,甚至日漸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