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知剛與下屬吩咐完,有人前來稟告有人求見。
“不……”他本欲推拒,話從唇邊落了一半,陡然峰迴路轉,挑眉問:“是何人求見?”
隨從答:“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道是以前與大人認識,特地前來尋大人過去小佛塔二樓敘舊。”
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張正知垂眸沉思,想到了謝觀憐身邊的小霧,遂一壁將淩亂的桌面收拾著,一壁明朗含笑地吩咐:“去,說我一會兒便來。”
“是。”
張正知對迦南寺不熟,捯飭一番衣冠面貌後出來尋問寺中僧人,最終才得知小佛塔在何處。
他闊步趕來時,小霧正候在門口,見他趕來忙不疊地俯身行禮。
“見過少卿大人。”
張正知擺手,撩袍拾步往上而行,問道:“憐姐姐在何處?”
小霧答:“娘子在裡面等著您。”
張正知頷首,跟著小霧走去。
推開二樓香客室的門,少年白淨的額上泌著晶瑩的汗珠,俊面薄紅,桃花目揚著無害的笑。
“憐姐姐。”
室內的女子身著素色梨花點綴的衣裙,烏髻半挽,春黛雙蛾嫩,聞聲轉頭時對他露出淺笑,宛如古畫中的仕女。
小霧上前將蒲墊擺好。
張正知進去屈身坐下,目光如炬地盯著對面的女人,嘴上問道:“憐姐姐怎會忽然讓人來找我了?”
自那次她說下次再敘舊,他便沒覺得她真的會主動讓人找她。
謝觀憐抿唇淺笑,柔聲道:“上次不是說了嗎,原是想早些與你暢談,但見你又一直在忙,所以便沒有來找你,今兒早上,我聽人說這件案子已經要結束了,猜想你許是有空,便來找你了。”
話畢,她淺笑晏晏地望著他,語嫣柔柔地調侃:“怎的,沒空嗎?”
張正知眉骨微揚,笑道:“有空。”
謝觀憐提起玉瓷壺,倒了一杯滾燙的乳茶,纖玉的指腹輕推過去:“你離開雁門已有兩年,嘗嘗味道可與雁門的一樣?”
張正知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暈紅似花蕊,纖長分明,如拈玉瓶的玉瓷觀音指。
他眼神閃了閃,伸手去端,指尖不經意蹭過她的指背:“好。”
從食指傳來如羽毛拂過的酥麻。
謝觀憐指尖下意識蜷縮,微揚起眉,覷看對面臉白俊美的少年。
只見他毫無察覺,彷彿是不慎碰了她,神色清明地端起茶杯垂眸淺呷,還似嘗到了心心念念許久的味兒,峰眉舒展,隨著笑意臉上多了幾分少年的意氣風發。
張正知眉眼皆彎地望著她,說:“就是這個味兒,和雁門一模一樣,在秦河這幾年,我時常惦念這點兒味道,為此還在府上請了幾個雁門的茶師,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今日一嘗,算是解了我這兩年的饞。”
謝觀憐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暗忖應是自己的錯覺。
她笑了笑,“聽聞秦河不喜吃甜,應當是那些茶師被當地影響了。”
張正知煞有其事地頷首:“的確,秦河什麼都是淡的,我初初去秦河,那些人總是不愛搭理我,人都如此,更何況是吃食了。”
秦河是王都,君王皇城在秦河,自古以來又因為庶民與權貴之間涇渭分明,而士族也分高低貴賤,所以皇城腳下的貴族一般瞧不上外地遷移來的,甚至是排外,只有站得夠穩,才配屹立在皇城腳下。
上下階級無論是在何處都有,他說得淡然。
謝觀憐卻知道,這些年的張氏儼然成為君王的左右臂,張正知不過才年滿十八便身居要職,任命大理寺少卿之職位,可不是之前他所言,斬獲幾處案件得來的。
聽出他話中之意,她揶揄說笑:“少卿大人現在今非昔比,恐怕之前的那些人追悔莫及了。”
一句‘少卿大人’似是在蜜罐子裡轉了一圈,再含在齒間柔軟地脫口而出。
張正知從未想過,有人會將如此尋常的稱呼,喚得這般動聽,每一個音兒都踩在他的心口,酥酥麻麻的。
他的耳廓漸蔓上紅痕,強裝鎮定地乜她:“憐姐姐今日請我來,就是為了調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