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刻,張正知察覺到她的視線,站起身來,頗為講究地接過身邊人遞來的手帕。
待到仔細的將手擦拭幹淨,他眉眼舒展,朝著謝觀憐的方向走去。
謝觀憐沒想到隨便一看,他便要過來與她敘舊,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透過去暗示的目光。
張正知目光掠過她細微的動作,心下劃過失落,明白她如今是失了丈夫的寡婦理應避嫌,遂靴尖一轉,轉去另外一邊與旁人講話。
他只用餘光留意謝觀憐的神色,至於自己說的什麼也沒仔細留意,想到何事便問。
少卿大人很少主動過問下屬之間的私事,還是在這個時刻,大人竟問他何時成親的?
被莫名搭話的下屬受寵若驚,神色緊張地對答。
謝觀憐睨了眼張正知,他並不是來尋自己,登時鬆了口氣,目光落在不遠處渾身神性的青年身上。
說了幾句,張正知察覺她的目光頓了頓,似乎在專注地看著什麼人。
那熟悉的眼神……
張正知不經意地順著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不遠處鶴立雞群的青年身上。
之前未曾留意,來的竟是皮相生得如此出色的青年佛子,半張清雋的面容隱在燭光中,朦朧出令人安寧的舒適,清冷如漱冰濯雪。
似風銷焰蠟,露浥紅蓮。
哪怕他同為男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張皮相生得實在好,難怪能吸引人矚目。
張正知原以為謝觀憐和尋常人一般,只是在看這位悟因法師的臉,可當看見他那冷白皮面的喉結上那顆黑痣,目光怔住。
年輕的佛子低眉誦經,若有所感般微撩眼皮,神色平淡地掠過他,漆黑的眼瞳如蒙上看不清的薄霧,悲憫得疏離。
那顆痣,還有周身的氣度,實在……
張正知倏然轉頭,果不其然看見不遠處的謝觀憐看似在打量屍體,實則看的卻是人群中的那位悟因法師。
他臉色一冷,只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實在索然無味,遂收了話頭,側首吩咐下屬留下善後,然後滿臉冷鬱地離開。
謝觀憐並未留意張正知的離去。
身邊的小雪安慰月娘:“娘子,外面風寒大,我們回去吧。”
月娘沒有說話,而是盯著前方,眼眶被冷風凍住泛出水霧的紅。
小雪見她不進去,也就不再勸。
等著那些人將屍體抬走,月娘才柔柔的在小雪的攙扶下往明德園走去。
謝觀憐望著月娘虛弱的背影,心中無端升起說不出的古怪感受。
她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前方。
此時人已經散了些,只有大理寺查案的人,而青年佛子仍舊立在原地,清瘦的指尖撚著佛珠,與僧人唸完最後的超度經。
謝觀憐趁著人少,碎步上前對離得最近的僧人揖禮,語嫣懇求:“這位法師,你們唸的是什麼經文,他死在這裡會不會化作冤魂?”
做足了信奉生死成神魂的小婦人模樣。
被她問的那小僧人聞聲抬頭,猝不及防撞進她那愁思纏上遠山黛眉的眸中,即將要脫口而出的經文卡在喉嚨。
他早就聽聞明德園住著位漂亮的檀越,每次也都只是遠遠地瞥上一眼,從未如此近距離講過話,一時佛心不穩,紅著俊秀的臉訥訥著唇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這才是正常男子看她的眼神。
謝觀憐這段時日啃多了硬骨頭,乍然遇見燉爛的軟骨,心中積壓的鬱氣稍稍作減。
因還在唸超度經,小僧人不好太大聲回應,便小聲地道:“回檀越是《往生咒》,用於超度亡靈,檀越若是害怕,也可清淨三業,沐浴,漱口,至誠一心後在佛前燃香,長跪合掌,日夜各誦念二十一遍。”
謝觀憐見他泛紅的耳尖,轉眸看了眼那邊闔眸念經文的幾人,然後轉過頭問小僧人:“那你們都沒有清淨三業,怎麼就唸了,能信嗎?”
小和尚很不經逗,稍稍放柔些腔調就舉足無措了。
“這、這……”他紅著耳訥言。
好像的確沒有想過,沒有清淨三業也有用嗎?
小僧人腦袋嗡懵懵的被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