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曾經便愛美,整個雁門無人不知她的美豔動人,尚未及笄媒婆府上的門檻都快踏破了。
誰知如今卻嫁來丹陽,連丈夫都沒有見過一面,便成了寡婦。
如今連妝容也不能太過張揚,眉眼化出楚楚可憐的苦相。
“娘子生得真漂亮。”
謝觀憐乍然聽見她說,剪水秋眸微彎,放下唇脂,輕捏了下她的臉頰:“小霧今日的嘴真甜。”
小霧經不住她這樣的戲謔,紅著臉躲開,埋怨她:“娘子又捏我的臉。”
謝觀憐竊笑,松開她站起身,轉身拉開房門。
今日的天晴朗,連著樹枝上的寒鴉都懶洋洋的。
兩道的雪被清掃過,露出濕潤的青石板,踩在上面需得小心翼翼才不會滑倒。
謝觀憐沿著昨夜的路,一邊賞景,一邊留意周圍有沒有那張紙,沒有尋到便就作罷了。
小霧說前面有梅林,她便順便帶著小霧走進梅林。
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1
探出的紅梅開得紅豔,散發的餘香瞬間侵入襟中。
在雁門很難看見品相如此好的紅梅,還是如此大一片,兩人忍不住彎腰去撿落在地上的紅梅,打算拿回去做香膏。
紅梅傲立在雪中,古閣雅亭兩相呼應,仿若潑墨點畫之美景。
小閣樓修葺得典雅精緻,外面的樓梯蜿蜒往上,屋內茶案上的茶寵玉白貓兒冒著淋過熱茶的霧,爐中炭火暖意氤氳。
拓跋呈懶散地坐在蒲墊上,看著外面的美景。
而他對面的青年,慈悲面如觀音,骨節分明的手持竹鑷夾著茶杯清洗,一襲灰白的僧袍如紅梅上覆蓋的一層雪月,斯文的動作淡雅矜貴。
他聽見淋水的汵汵水聲,轉頭看去,佛子低眉溫慈地捧起茶杯淺呷:“小侯君帶來的茶味道的確和中原的不同。”
拓跋呈挑眉,原以為送其所好,這種只能在官場上有用,倒沒想到看似清高的佛子,竟也會收。
“這是從匈奴王庭裡才有的,本侯還以為悟因法師早就已經嘗過了。”
他盯著對面的沈聽肆,不放過他臉上的一絲神情。
然而對面的青年墨黑的眸子中閃過淡淡的訝然,淨白的玉面俱是無辜,像是不解他會有這種想法。
沈聽肆搖頭,腔調斯文道:“第一次嘗,只是聽聞過王庭的茶是種在聖地,是供應王庭權貴的。”
拓跋呈頷首:“的確是,當時我被關押在王庭,有幸見過王庭的權貴,只是他們與我們有些不同,頭上戴了遮面的頭巾白布,我至今都沒有認出來是誰,只是聽人說是王庭最年輕的佛子。”
說完,他話音陡然一轉,好奇地問:“不知悟因法師聽說過沒,我記得王庭不少僧人,似乎都來過中原與法師議佛法。”
沈聽肆聞言並未否認眾所周知之事,眼尾微壓,莞爾道:“有幸見過幾位法師。”
“這般啊。”拓跋呈瞭然頷首,望著眼前氣質典雅的佛子,“那沈郎君讓王庭的佛子救我是為了什麼,今日能說了嗎?”
昨日人多,沈聽肆沒明說,以至於他因一句話而徹夜未眠,不斷去猜想這位看似兩袖清風的端方假佛子,究竟是要做什麼。
亦或者……沈聽肆是在下什麼棋,竟然有膽子籠絡他。
若是尋常人他定然不屑一顧,但若是字前冠以沈姓之人,他可得好生思慮幾分。
皇權被士族壓了近百年,君王在很早之前便動了心思,要分散士族權利,可士族龐大,何其難以撼動,這麼多年也就除去了一個背後無人的小小雁門謝氏,而第一士族沈氏漸高。
雖然沈家主看似不再觸及朝堂之事,但只要稍微細探究,便會發現朝中近乎一半的人都是出自沈氏。
換而言之,天下明面是君主的天下,實際沈氏要奪天下,輕而易舉。
君主野性不小,內憂外患之下,還選擇除他拿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