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因師兄慢走。”
沈聽肆頷首,轉身時臉上的溫和隨之消散。
他的眉眼懨出冷淡,與剛才和人交談時有所不同,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悲憫之色。
回到院中,他將身上浸過雪的僧袍換下,打了熱水沐浴,再度換上嶄新的僧袍,踱步在空寂的寢居裡。
屋內冷得幹巴巴的,他停在爐前,夾著木炭丟進去。
煤炭發出細微的聲音打破室內的寧靜。
他如常取下書架上的書,折身盤腿坐在蒲墊上翻開經書,自始至終都平靜得對之前被人冒犯之事似乎並未放在心上。
黃昏落幕,宛如輕紗的黑霧有吞噬白雪之意,爐子裡的炭火早就已經燃完了,一點猩紅似滅非滅地在銅爐中,透出昳麗的豔色。
原本盤坐在蒲墊上的青年不知何時,已經安靜地躺在榻上睡了過去了。
灰白的僧袍如褪色的月華,泛著玉澤的柔色,手指搭在只翻了一頁的經書上,白似融化的雪水浸出透明。
爐子裡最後的火徹底隨著天際的霞光消失,室內的暖意散去,空寂的冷霧從籠罩在外院子。
天徹底黑了。
他仍舊在沉睡中,眉頭緊鎖蹙起,顴骨上泛著不正常的豔色,像是著夢魘了般,呼吸並無如面上那般寧靜。
忽然,他整個人劇烈抖動了下,懷中的經書落在地上。
細微的聲響如同破暮色的一束光,將他從夢中拉出來。
沈聽肆睜開眼,盯著橫梁許久才面無表情的從榻上坐起身,灰白的袍擺迤邐地垂在精瘦的腳踝邊。
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經書,放在木櫃上,隨後將榻上的一應物件都抱出去丟進院中,用火摺子點燃。
待到那些都燃成一堆黑灰,他才轉動漆黑的瞳仁,緩步出去打水又去換洗身上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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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大意,不慎過界得太嚴重了,後面她一次都沒有再遇見沈聽肆,甚至還聽說他的法壇都取消了。
連法壇都不去了,自然也不會來授課。
她不知是否那日的緣由,他現在比她們這些年輕的寡婦,都還顯得克己複禮,見一面難於登天。
清晨。
謝觀憐如往常那般前去訓誡堂聽經。
這段時日她與月娘相識很熟,知曉月娘本名冀月,是前朝冊封的侯君遺孤,因為現君主是最後的贏家,月娘被牽連滿門,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
月娘雖是前朝的人,卻是君主親自開口留下來的,聽聞連宮裡的皇後時常還會派嬤嬤前來問候幾聲是否安康。
許是為了彰顯仁德,月娘前不久被賜婚給陳王為正妃。
陳王早些年得了瘋病,瘋了好些年,在去年娶妻後稍有好轉,不過偶爾還是會無端發病。
所以月娘與她不一樣,並非是寡婦,而是剛嫁給陳王不久的新婦,是來迦南寺為夫君祈福的,眼下也暫且住在明德園裡。
雖月娘乃陳王正妃,身份尊貴,但相熟後她從不讓人喚她陳王妃,而是讓人就喚‘月娘’。
兩人尋常會一起前往前往訓誡堂聽堂,偶爾也會一起用膳。
今日也一樣。
剛走進訓誡堂,謝觀憐發現人似乎變少了。
原本有十二人,後來又來了兩人,按理說應當是有十四人。
謝觀憐餘光留意到不遠處,月娘坐在蒲墊上雙手捂住唇小聲地喚她。
她知曉自己聲音小,還揮了一下手。
“怎麼每日都來這麼早?”謝觀憐好奇問。
月娘盯著她眨了眨眼,臉頰忽然一紅,垂下頭小聲道:“我害怕嘛。”
只有第一個來,才不會被人留意到,所以她每每都來得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