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能看見那張謫仙似的臉,也算是她在迦南寺消磨時辰的一劑良藥。
只可惜,這佛子般的男人一心向佛,她都趁著人不經意地丟了好幾次手帕,他次次都能目不斜視地越過,背影如清風之朗月,幹淨得連世人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褻瀆。
她甚至都懷疑這半年來,他可能還不認識她。
謝觀憐剛才又在裡面跪了很久,此刻兩位婆子抬著步攆不算很穩,搖晃得她昏昏欲睡。
她抱著雙臂闔上雙眸,忽地想到了些往事。
她本是落魄計程車族女,祖上原本在君主身邊有不少的能人,他們穿梭於各國間,充當說客,謝氏曾經繁榮一時。
後面到父親入士便不得君主的眼了,受了打擊的父親整日只曉得飲酒作樂,謝氏才漸漸落魄,不然她也不會被嫁到李氏來沖喜。
李氏選她沖喜,最初是看中了她命格硬、兇,娶來給大房唯一的血脈三郎君換命。
許是她的命太硬了,還沒有下轎子,三郎君便一命嗚呼了。
大夫人覺得是她剋死了他,便哭鬧著當場要將她吊死,好一起辦喪事。
而族長卻回絕了她,派人將她送來迦南寺。
這半年她幾乎足不出戶,整日在禪院中抄寫佛經,不若便是去聽法師悟禪。
許是族長看她還算乖順,便將看守的人撤走,留一兩個小丫頭近身伺候,好彰顯仁德。
畢竟要想要一塊貞節牌坊,不派人再守她十年二十年只怕是也得不到,也枉費了他們費盡心思將她送來迦南寺,刻意送到眾人的眼皮子底下。
迦南寺乃皇家寺,裡面的老法師乃當今君王的兄長,榮王,而榮王身邊的大弟子是第一大士族,秦河沈氏遺棄的嫡長子。
若說謝觀憐是落魄計程車族,能給普通世家沖喜,那秦河沈氏便是眾人再過幾百年,也難以企及的名門望族,錯綜複雜的朝廷中,一半的權臣都是沈閣老的弟子,所以如今的沈氏如日中天。
所以她得要在這些富貴的‘眾人’眼前,替尚未見過面的亡夫守節,等過十幾二十年後得了貞節牌坊,她這一生也算是有所意義,算是值得了。
誰讓她是女子,貞潔要牢守在裙裾下,還要用一生換全族的榮耀。
“娘子,前方有開壇講法,我們要不要繞過去?”
小霧的聲音從紗帳外傳來。
謝觀憐睜開眼,懶懶的用纖玉指尖挑起一角,透過縫隙看向不遠處。
迦南寺的僧人大多穿藏青,而只有帶發修行,亦或是俗事難了的人才會穿旁的顏色。
因為這種人哪怕剃光了頭,也一樣心不寧,難向佛陀。
正譬如,蓮花盛開的水榭圍繞之中,盤腿而坐蓮臺上,眉眼慈悲的白衣佛子,骨骼修長的手持著念珠,冷感的膚色白晃眼。
白色清冷,卻被他優越的身形賦予了沉穩的力量感,似雪山之巔聖潔的蓮花,無人沾染過。
那便是老法師身邊的唯一親傳弟子,悟因法師,這幾年老法師身體愈漸不好,迦南寺中諸多開壇講法皆是由他代替,悟因儼然迦南寺現如今的大法師。
可這位‘大法師’卻是位俗家人,並非真正的僧人、度化世人的佛子,他眼中的悲憫是假的,只有一張禁慾出塵的臉是真的。
不過那又與她何幹,她只是對那張皮相生出了愛.欲。
謝觀憐看得入迷,忘了回小霧的話。
“娘子?”小霧疑惑地轉頭。
只見透過被一截白蔥玉指挑起的一角,隱約瞧見從裡面露出女人半邊臉,唇不點而朱,眼光盈盈盛著令人移不開眼的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