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裡後,勾娘身上的舊傷總是隱隱作痛,故而臉色發白,邊喝酒邊說道:“但此事總歸是個隱患,不光是他,小蠟燭自稱巫女,他日一旦被烏梁人知道與契貞有關,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小獅子你這話說的,我們這幾個人,誰活著不是個隱患?”
曹野忍不住笑了。
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如今能與勾娘坐在這裡像是一場夢。
幾月前在那地牢裡,曹野看出皇帝迷信神火將軍,故意將自己說成是無常心投生,致使天子因懼怕因果報應而放過了他。
就如曹野所想,皇帝已經不敢再殺一回無常心了。
只是,身為逆賊的曹野必須要死,神啟帝也不可能讓他繼續留在大隴,於是,暗中讓曹野與勾娘養了幾月傷後,就將他們送來了北境。
就這樣,曹野和勾娘最終用自由身來到了這裡,而如今,他懷裡正裝著出關的文牒。
“或許,真的是神火將軍在保佑咱們呢。”
事到如今,曹野只能這樣作想。
喝完了酒,兩人又休息了一會兒,直到身子骨徹底熱了,勾娘出門要了一匹馬,帶著曹野慢悠悠地朝著出關口走去。
剛到十月,北境卻已經開始下雪,回望身後,曹野守了三十年的故土在風雪中變得模糊一片,而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對這片土地,他已付出了一切,仁至義盡,而接下來的餘生,曹野要為自己而活。
雪下得更大了。
出關時,那兩名守在關口的兵士甚至問了他們一句,要不要等等再走,而對此,曹野卻只是笑笑。
“不等了。”
他輕聲道:“我已讓他等得夠久了。”
連天的風雪裡,他能看見遠處高聳的天塹,而在那之下,便是被積雪埋住的灰鷂嶺。
過去,曹野總是從阮雲夷口中聽說那些北境的風光,而如今,他總算身處此地,也總算能去親眼看一看他了。
出了關,勾娘帶著曹野騎馬走進風雪裡。
兩人向著那座最高的山一直走,直到風靜雪停,終於,在遠處的暮色中出現了一盞燈和一頂氈帳,而在氈帳旁,隱隱還有兩座孤墳,應當便是給火丫與尉風立的衣冠冢。
“這裡!”
兩人一出現,遠處立刻便有人發現了他們,那是一個左眼罩著眼罩,滿身綴滿鈴鐺的小姑娘,興奮地朝他們揮舞雙手。
是南天燭。
很快,她的叫聲讓氈帳中的另一人也走了出來,南天燭手裡的燈照亮了那頭金燦燦的發箍,只讓長相本就俊美的孔雀顯出幾分過去沒有的貴氣。
雖然才只過了半年,但如今的孔雀看上去卻已經大不相同,又或者說,這才是孛兒赤陶格斯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他已是名正言順的烏梁世子,是草原上唯一的孔雀。
此時,曹野忽然問:“小獅子,你說,孔雀現在是烏梁世子,小蠟燭是他的姐姐,你我去投奔他們,應當自稱什麼?”
他話音剛落,前邊的孔雀和南天燭卻已經等不及了,那盞燈開始朝他們迅速靠近,像是一把燒來的火,將雪地照出一片暖色。
而此時,勾娘猛一抽韁繩,兩人身下的馬兒頓時開始急奔。
她說:“神仙都當過了,做誰,做什麼,去哪裡,又還重要嗎?”
屬於他們的人間已經近在眼前。
寒風中曹野被勾娘摟著,只覺得身輕如燕,這一生中他還從未感到過如此痛快,好似在做一場大夢,又好似做了真神仙。
看著不遠處巍峨的大山,曹野大笑起來:“也對,既然還在這人間,那便活一日算一日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