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當日在宮中自己甚至還大發善心地送人回府,聶言便恨得牙癢。
也只有他在宮中時,身旁才不會有暗衛相護,而也便是在那時,有人想辦法弄到了他的手牌,以此做了假。
而之後,那人在他離京前來拜訪,恐怕也是來探虛實,想要知道,他身邊究竟會帶多少人。
聞言,那黑衣人依舊毫無反應,只是又走回他面前,淡淡道:“聶大人,你還不明白嗎,曹野被抓,裴深失勢,加之不會說話,觸怒了皇帝又捱了打,除了在府上閉門思過,還能怎麼樣?”
說到最後,他又像是想起什麼好笑之事嗤笑出聲:“不過,他也該跑了,一旦你死了,曹野下落不明,裴深自然會受到株連,到了這份兒上,他學著他兄長一樣畏罪潛逃也屬正常,畢竟,只有他跑了,曹野才能坐實這個逆賊的身份,不是嗎?”
“你……”
寥寥幾句,黑衣人已將他和曹野的命運都盡數擺了出來,聶言渾身冰冷地看著那雙面巾上露出的眼睛,一時竟是也認不太出。
他語無倫次:“你……究竟是不是龐幽?你是如何做到的?那一年我與曹嵩一起將你帶回時,你分明看上去和曹野差不多大!你怎可能比他小上整整五歲?”
他胡亂地問著問題,但內心卻已然隱約有了答案。
一瞬間,那孩子這些年的少言寡語都有了合理解釋,甚至,就連他熬出的白發也是有跡可循。
隱藏年紀最好的辦法,難道不就是盡量避人耳目,將自己關在書房,裝成一個不善言辭的人?
聶言死死盯著來人,本以為對方會應他,但就在這時,一旁卻忽有另一人跑上前來,用手語比劃了一番,像是有事要稟報。
“有人跑了。”
黑衣人將那手語讀了出來,也是直到此時聶言才恍然意識到,原來這院子裡的人竟都是啞巴。
等等,那他面前的這一個豈非也……
忽然間,聶言猛地睜大眼,他一下就明白了先前的違和感來自哪裡:“你的聲音不是……”
“聶大人還真是不給人留面子。”
見他臉色驟變,黑衣人哼笑一聲,一下將面巾拉了下來,聶言這才發現,其實他也沒有舌頭。
黑衣人冷冷看他一眼,轉身走進黑暗裡,隨著一陣輪椅轉動的咯吱作響,他從黑暗裡推出一人,身材消瘦,面色蒼白,因為不久前剛受了傷,至今還沒辦法站起來。
“雖然早就想來見你,但誰叫傷著不好看,這才想要讓別人代勞,如何,聶大人,現在能聽出來是我了嗎?”
來人嘴巴開合,聲音竟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從一個聶言完全認不出的人,變成了那個他從小相識,連頭都不敢抬的孩子。
“裴深……”
聶言後背都是冷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在那些啞巴侍衛的攙扶下,艱難地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真可惜,今日這樣殺了你,倒是讓你‘功成名就’。”
裴深接過短刀,那張素來唯唯諾諾的臉上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而短短幾日,他的白發更多了,就像是幼時北境的風雪,幾乎佔了他滿頭。
這一日他已經等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才終於得以以他真正的樣子,來見他的仇人。
裴深問道:“聶大人,我有些好奇,這些年你求神信蔔,機關算盡,有沒有算到過,你最終會死在被你親手送進曹家的人手裡?”
事到如今,聶言已說不出話來,裴深見狀卻又搖了搖頭:“算了,你不用告訴我。”
他橫過刀,刀鋒映照出他冷峻蒼白的側臉,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皮囊下藏著的真容。
裴深輕聲道:“我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