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聶言的人還跟著我們……不止一個。”
勾娘抱著曹野一腳踹開廢宅大門,側耳,她還能聽見黑暗中的那兩道腳步,一直在不遠處。
曹野其實很想自己走路,但在囚車裡呆了太久,他的腿一點力氣都沒有,無奈道:“他會一直跟著……畢竟即便讓我暫時離開籠子,聶言也得做兩手準備,至少得隨時準備把我抓回去。”
不久前,兩人在那客棧裡和聶言對峙。
曹野沒有繞彎子,上來便說先前在越州,他們不僅查出那所謂的仙人髓是天羅邪物,更是發現,此物中還藏著天羅妄圖謀逆的秘密。
可想而知,在聽到曹野說出“出佛身血,滅三山龍”的讖語時,聶言臉色驟變,震驚了許久方才問道:“此事若非天羅中人不會知曉,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曹野早知聶言會有此問,他原來不想輕易說出南天燭鬼童身份,結果還不等他含糊其辭,勾娘已經冷冷道:“十年前有鬼童活了下來,鬼童因其異能,一驗便知,所以,聶大人你還是不要心存僥幸,一旦你尋仙人髓的事見光,只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顯然話說到如此地步,聶言一猜便知她所說鬼童便是那個奇裝異服的小丫頭,冷笑一聲:“難怪,曹野你如此護著他們,原來早已想好了後手……”
聞言,曹野下意識皺眉,結果目光所及,勾娘卻對他輕輕笑了一下,用口型道:“她知道。”
早在這次分別之前,她便已經問過南天燭,而聽聞要救下曹野,需以她的真實身份同聶言博弈,南天燭幾乎想也不想:“那便說啊!從小到大,我這身份從來沒帶來過什麼好事,好不容易能派上一次用場,當然要說啊!”
如此,曹野也知沒有退路,無奈道:“聶大人要想避禍,就得查清楚仙蛻背後的推手到底是誰,事到如今,聶大人還沒有發現嗎,有人在藉著神火將軍仙蛻惹出事端,而聶大人你會聽說仙人髓,說不好也並非是巧合。”
這麼一說,聶言不禁也陷入了沉思。
京中知曉他喜好玄學之人有許多,便連裴深都會給他送相關的古籍,自然,像是仙蛻之類的傳言聶言曾聽過許多,其中也有許多都是無稽之談,但不知為何,只有越州的麒麟骨還有仙人髓入了他的耳朵。
如今想來,似乎確實有些太巧了。
他因拜五通,在越州城中本就有宅子,而那關於麒麟骨和仙人髓的傳言偏生又講得格外細致,似乎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一般……
眼看聶言臉上神色微變,曹野嘆了口氣:“或許,聶大人你找仙人髓的事,也不止有我們知道,聶大人不妨想想,若是他日百姓們忽然聽說,就連當今首輔都信仙蛻,甚至在越州城中都有宅子,他們會如何作想?”
一瞬之間,聶言臉色鐵青:“那既然無論如何此事都可能會見光,你如今又想以什麼為籌碼讓我與你合作?”
曹野笑笑:“聶大人還不明白嗎?你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小蠟燭和孔雀雖是我的後手,但我也不想輕易叫仙人髓的事情見光,畢竟,那事關我同伴安危。只是,聶大人你為何不想想,現在說我信判官舌的摺子已經被遞到了皇上那裡,聶大人你找仙人髓的事又能瞞多久?都到了這份兒上了,聶大人你要是再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揪出幕後之人,只怕在這場漩渦裡,你我誰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終於,聶言沉默了下來。
他雖是不願讓曹野如願,但也不蠢,觀音血的亂子一出,其實他早就隱約察覺這背後恐怕有推手,只是,神火將軍於神啟帝而言實在是塊碰不得的逆鱗,他沒法碰,也不敢碰。
天火降世後,皇帝因一念之差致使阮雲夷喪了命,此事雖靠著曹野糊弄了過去,但卻並非一勞永逸,畢竟,恐怕就連皇帝自己也知道,紙包不住火,而人心本就是這世上最難把握之物。
七年前,神啟帝本希望阮雲夷之死能隨著曹野辭官而被揭過,殊不知,當年他為穩固帝位而賜給阮雲夷的封號卻致使仙蛻傳言遍地開花,如今七年已過,若想徹底清查,便免不了要讓百姓再想起七年前的舊事,神啟帝因此被絆住手腳,雖是又用上了曹野這顆棋子,但是,在暗潮湧動的流言面前,曹野一己之力,又如何擋得住百姓對神火將軍的信仰。
現如今,這仙蛻的亂子已經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番神啟帝在京中清查觀音血,卻將聶言這個首輔派出來抓人,聶言心中其實早有預感,繼七年前的曹野之後,這一回,只怕要當這替罪羔羊的人便是自己。
畢竟,當年傳旨的人雖是曹野,但說出要用一場大捷來定民心的人卻是自己。
想到這兒,聶言不由煩躁地閉眼。
他猜曹野其實早就想到這一切,這一路來才會對他冷嘲熱諷。
而就如曹野所說,現今留在他面前的路其實也只剩下一條。
沉默許久後,聶言睜開眼,語氣冰冷:“從這裡回京,至少半月的路途,在這段日子,我會想辦法,但是等回到京城,我需要拿你交差。”
頓了頓,聶言看著曹野皮笑肉不笑道:“賢弟你應當知道,如果這段時間你逃了便是畏罪,到時,你的下場恐怕要比我慘上百倍。”
“所以說……聶言這人永遠都在自作孽。”
從回憶中回神,曹野摟著勾孃的脖子無奈道:“先前信不過手底下人,屏退左右這才讓你有了機會脫身,結果這下被逼放了我,卻又不得不讓人跟著我們……有時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坐到首輔這個位置的,總不會真的是因為求神拜佛所以才撿漏了吧?”
進了屋,勾娘將被聶言還來的棒槌卸了下來,又把曹野放在榻上。
這本就是荒郊野外的一處廢宅,也不知多久沒人住了,四處落灰,但不管怎樣,曹野還病著,總比在野地裡過一夜要強。
勾娘輕聲道:“看東家你還有力氣說笑,看來聶言應當沒對你怎麼樣……”
曹野靠在髒兮兮的土牆上,看著月色下勾孃的臉,一時只覺這幾日就像是一場夢一般,而現在噩夢醒了,勾娘還在他身邊。
他笑道:“聶言自己心裡也有數,這一回,皇上是要對他開刀,要是真讓我有個三長兩短,只怕到時候都會成為皇上對付他的罪證……”
“那之後我們如果要和小蠟燭他們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