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野看著那花正有些發怔,夜色中阮雲夷卻又叫了他一聲:“小野,到這邊來,我現在有點走不了。”
阮雲夷的聲音聽著虛弱,曹野尋著那聲音而去,發現阮雲夷正坐在院中的涼亭裡,連發都沒束,臉色慘白,好似重傷未愈。
對了……天羅之亂。
曹野恍惚想起,此時的阮雲夷剛平亂歸來,因叫人偷襲,不但副手尉風陣亡,阮雲夷自己身上也剜掉了一大塊肉,便是他身子骨素來硬朗,也在榻上昏了好幾日不能見客,曹野心焦之下每天派人去問,終於,等到了阮雲夷開門,他當即也顧不上公務纏身,在刑部看案卷看到一半便直奔阮府,想要看看阮雲夷到底傷得如何。
一想到阮雲夷的傷,曹野的腳步不禁越來越快,終於,他走到了阮雲夷面前,看清他身上胡亂披著外披,底下便是還在滲血的細布,而阮雲夷似還在發著熱,連呼吸都比平時要粗重幾分。
“你……”
曹野入刑部這麼久,還是不慣見血,一看阮雲夷胸口一大片滲血便感到頭皮發麻,震驚道:“你傷成這樣怎麼不早點和我說?”
“你又不是大夫,早點和你說無非也就是讓你和小深多操心。”
阮雲夷苦笑著搖搖頭,連動彈都困難,卻還不忘叮囑他:“你應當沒和他說吧……裴深那性子本就容易較真,年紀比你還小,都開始長白發了,我這回傷得重,你還是別和他說了。”
“我沒和他說。”
曹野走上前去,想要細看阮雲夷的傷,卻被阮雲夷伸手攔住,笑道:“肉還沒長好呢看什麼看?本來就是不想讓你來,結果天天派人來問,我要再不開門,曹公子是不是要翻牆了?”
阮雲夷故作輕松,但血腥氣卻騙不得人,曹野猶豫片刻,最終卻還是不顧阮雲夷的阻攔,慢慢掀開了他的衣襟。
那底下應當是一片傷口。
然而現如今,卻只剩下一片巨大的空洞。
曹野一瞬間只覺得渾身冰冷,他不敢抬頭去看阮雲夷的臉,只聽見阮雲夷在問他:“為什麼要讓我去灰鷂嶺?”
明明他的胸膛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虛無,但阮雲夷冰涼的手還是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些曾經握槍練出的薄繭,如今都彷彿枯樹粗糙的外皮,從中感受不到一絲生氣。
是啊,雲夷已經……
曹野胸口一痛,立刻控制不住地劇烈咳了起來,這咳嗽來得猛烈,在他舌尖嘗到血腥味的同時,視野裡的阮雲夷也跟著如水波一般消散,曹野用力甩了甩頭,隨著意識逐漸變得清晰,他發現自己竟已被反綁雙手,躺在冰冷的青石磚上,而勾娘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同樣也是雙手反剪,整個人縮成一團,彷彿被魘住一般眉頭緊皺。
怎麼會連勾娘都中招?
曹野還沒釐清這一切,不遠處已有人走了過來,竟是不久前他們在神火廟裡見到的那位留香的婦人,臉上還覆著一層布巾。
是薰香……
直到此刻,曹野終於知道那絲絲縷縷的眩暈感來自何處,再想到那日他去了神火廟之後便覺得很累,甚至要勾娘抱他回客棧,或許,這一切緣由,都在於那日他們所點的香。
這麼說來,不光是神火廟裡的香,還有五通觀裡的……
那長燃不熄的巨大香燭或許本就有些問題,在五通觀裡呆的時間越久,吸入的香越多,便越容易受其迷惑,心神不定,如此一來,那些被五通“纏上”的人越是去拜,便越是夜不能寢。
也難怪要讓十臂鬼遊街了。
畢竟,無論是建五通觀,又或是逼人去觀裡,須得有個緣由。
事到如今,曹野終於知道為何他們在五通觀外見的人會面容憔悴,常年拜五通的蔡鳴更是生出了一頭白發……
這一切都是因為,所謂的被“纏上”,其實便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