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樓將我們遇見的那人的屍身帶走了,不僅是他們樓中人過分冷漠,而是過路的尋常百姓亦是冷漠至極。”她伸出手感受著晚風,心中只覺萬分惆悵。
紀翎沉默了,他本暗中派人去為那男人收屍,但方才得知他已經被扔在亂葬崗了…
小也望向平日裡唇角總掛著笑的紀翎,今日眸中也洩出寂寥。
她眸光將暗未暗,好似還有些許期待似的問道:“紀行舟,我們真的能做到嗎?”
紀行舟瞭然,小也口中之事為何,但他忽的啞然了。
這世風日下、官場腐敗,又有葉濯的前車之鑒……
他們當真…能做到嗎?
前方那穿過層雲的月光依稀洩下一斛光,照在他們二人身上。
紀行舟伸出手試圖觸碰那一道月光,他低聲唇角微牽起:“興許…能吧。”
“林雲墨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我卻不知該如何像那些隨我徹查此案的弟兄家裡人交代。”
紀行舟轉過頭看向第一次如此失落的小也:“阿垚和阿竹已經前往銅礦了,崔氏銅礦炸還當真是恰到好處,所以他們是想毀屍滅跡?”
林燼野思緒被他拉回,如今事情已然發生,他們能夠做的便只有為鎮撫司弟兄們報仇雪恨。
將姑蘇銅幣案的事剖白於天下,將康王的遮羞布一把火燎個幹淨!
“林雲墨在姑蘇可謂是一手遮天,讓崔氏私礦崩塌莫非他不想繼續幹了?”林燼野深深吸了一口氣,右耳忽而聽到動靜忙抬手示意。
紀翎望過去一眼後彎唇頷首道:“放心,是我的人,我們在這裡說話比在客棧更為安全。”
“崔氏銅礦崩塌,一舉兩得,”林燼野氣息逐漸平息,她眼尾的紅慢慢褪去,“一來將鎮撫司的眼線一併鏟除,二來讓我們的線索徹底斷掉。他篤定我們此番定當會無功而返。”
紀翎眉頭輕蹙看向林燼野抿唇道:“私鑄銅錢可比他在官印上獲利翻了不止一倍,當真是就能這般輕易舍棄?”
林燼野猛然意識到什麼,瞳孔微縮看向紀翎道:“除非,崔氏只是障眼法。”
“你的意思那些銅幣的出處是來自官礦?”紀翎垂下眼睫,“但…官印的錢幣每年都有一定的限額和採礦量,又有寶泉、寶源兩局層層把控質檢想來…應該不是出自官礦。”
林燼野嘆息著揶揄隨口一提:“難不成姑蘇還有別的礦?”
姑蘇盛産銅礦,如今能夠開採的礦一個是由康王林雲墨同寶泉局共同管轄的官礦,而另一個便是崔氏巨賈的私礦。
陛下曾勒令京都寶源局徹查姑蘇寶泉局的銅礦流出賬目,其中並無旁的開支,所以林燼野命令鎮撫司的弟兄埋伏在崔氏私礦附近。
若如今崔氏私礦炸毀,要麼林雲墨要棄車保帥要麼便是崔氏只是障眼法。
可小也那句話倒是提點到了紀翎,他記得好像曾經還有一個銅礦是被先皇勒令封鎖的官礦。
那抹月光好似倏然折射在紀翎如夜色般的眼中,他望向小也:“如今只有一個法子知曉這jia bi是否是從崔氏私礦中流出的了。”
林燼野擰眉望向他。
紀行舟沉聲道:“鬼市。”
姑蘇城的萬家燈火已然熄滅融入廣闊的夜色之中。
阿垚、阿竹二人失魂落魄回到客棧時,阿垚看到林燼野眼中的淚盡數繃不住:“沒了…人…全都沒了。”
林燼野心中猛然抽搐,她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憤恨與忽而湧上眼眶的酸澀:“可還留有活口?”
阿竹麻木空洞地搖頭:“落石太多…我們看到了很多同僚弟兄們的殘肢…還有幾位千戶的令牌。”
她難以平息心中的怨恨,額角跳動,手輕顫接過那兩個積滿灰的令牌。
那夜,她輾轉難眠,那些弟兄們先她一步出發便成了他們的替死鬼。
銅礦之下又掩藏了多少冤死的亡魂?林雲墨當真會心安理得、高枕無憂麼?
林燼野想起,他們出發之前林燼野意氣風發對著眾人信誓旦旦道:“待我們大功告成回到京都,本官定當找陛下為諸位討要豐厚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