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蘇錚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一個人影坐在他身旁。
藉著熹微的晨光,他認出那是莊心誠。
緊接著,他就想起昨晚他正望著那堆明信片發呆,莊心誠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哪兒,說他會連夜回來。
蘇錚問他突然著急回來做什麼, 莊心誠只說有點事。
原來這事就是大清早和他面面相覷嗎?
蘇錚昨晚接完那個電話,就從莊心誠的臥室出來,回到他以前的臥室睡了。
他覺得自己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夜,也還是不能確定莊心誠對他,是不是那種喜歡。
也許只是巧合, 也許小叔就是隨手把他的照片夾在了雜志裡,也許小叔就是有在明信片上編號的習慣, 而第147張正巧寄給他了而已?
只要莊心誠沒親口說出喜歡他,那他就不能自作多情對號入座啊。
蘇錚想到這裡好不容易有點釋然了,可再一想,萬一小叔要是哪天真親口跟他表白了, 那他怎麼辦呢?
他絕對不是不喜歡莊心誠,他從小就對小叔又敬又愛,但你要突然讓他把這種感情當成愛情吧,似乎又差了點意思。
實在是太突然了, 他腦子裡還轉不過彎來,需要點時間開竅,需要燒把火來點燃。
這時他看著一夜之間飛奔到他身邊來的莊心誠,又驚喜又忐忑,既期待又害怕,內心矛盾極了。
而且……看著莊心誠英俊的面孔,他突然多了些臉紅心跳的羞赧,下意識就用被子把自己裹緊了,連脖子都沒露出來。
“小叔,你回來幹什麼?”兩個人相對沉默了好一會兒,蘇錚才鎮定下來問道。
莊心誠直言不諱:“昨晚小圓跟我說了一些你這幾年的事情,我心裡不太好受,而且這幾天工作也找不到狀態,索性回來看看你。你今天要去辦墓地的事是吧?我陪你去。”
於是,莊天又一次慘遭拋棄,他本來打算親自給蘇錚當司機,現在卻只能倚門看著蘇錚和莊心誠走遠的背景,發出深閨怨婦一般的嘆息。
有中介帶著,買墓地很快就搞定了,蘇錚只請了三天假,他不想拖延,又直接去了殯儀館取爸爸的骨灰,再把骨灰送到墓地安葬,墓碑是早就定做好的,一應事宜都有專門的服務人員,所以有條不紊效率很高。
蘇錚全程都很平靜,從現在的時間算,蘇淩去世半年多,但從他自己的時間線來看,爸爸不在已經四五年了,所以他也沒什麼好悲傷的,就是感覺如釋重負,終於完成了一樁心願而已。
上輩子到最後,爸爸的骨灰還存在殯儀館最高最便宜的格子裡,現在終於能入土為安,蘇錚覺得他的重生還是很有意義的。
簡單的葬禮結束,已經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蘇錚讓工作人員都離開了,只和莊心誠兩個人在墓碑前站著。
墓園裡一片寂寥,入秋之後,京城比s市要涼爽許多,隨著夕陽緩緩落下,晚風帶上了絲絲涼意,道旁的樹木也有葉子紛紛落下了。
莊心誠胳膊上搭著一件外套,他給蘇錚披在背上,這一路蘇錚神情平靜,倒更讓他分外心疼。
“錚錚,晚上冷了,我們回去吧,改天我再陪你來看爸爸。”莊心誠拍了拍蘇錚的肩膀。
蘇錚搖了搖頭:“沒事,讓我再呆一會兒吧。”
莊心誠就沒再勉強,和他一起默默站著,他看著墓碑上那張小小的照片,因為蘇淩入獄和生病之後,就幾乎沒有能看的照片了,所以這一張是他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俊美,笑容溫和,蘇錚的輪廓五官和他爸爸頗有幾分相似,他糅合了蘇淩和關玉的全部優點。
莊心誠輕嘆一聲,道:“你爸爸是個很有才華的導演,他雖然拍的戲不多,卻都很經典,我就很喜歡他的第一部電影作品《驚蟄》,那部片子還在一個國際影展上拿過獎,我反複看了很多遍,曾經一度把蘇導當做榜樣,我也很期待《驚蟄》的姊妹篇《霜降》,只可惜,《霜降》剛開拍不久,就出了那樣的事……”
蘇錚當年雖然年幼,但後來也陸陸續續從媒體報道和母親的只言片語裡知道事情的大概經過。
他爸爸蘇淩不算家喻戶曉的知名導演,因為他作品不多,還大多是文藝掛的,在電影圈裡口碑甚好,但在大眾向默默無聞,他一輩子最出名的,就是涉案被捕的法制新聞,實在是很諷刺的一件事。
蘇錚剛滿七歲時,蘇淩正在外省影視基地拍電影《霜降》,一個劇組的女演員從他們住的酒店高墜身亡。
第二天清晨,那女孩兒赤裸的屍體被路人發現,警察到達現場之後,查出女孩兒是從蘇淩的房間墜樓,而當時的蘇淩因為醉酒正在昏睡,床上和地上散落著女孩兒的衣物,房間裡和陽臺上都有搏鬥掙紮的痕跡,還有女孩兒的血跡。
後來警方又給蘇淩做了毒品檢測,結果是陽性,而女孩兒的屍身上也檢測出了蘇淩的精液。
還有劇組的人出來指證,說蘇淩在電影拍攝過程中,對這個女演員有著不同尋常的關心,言語輕薄、態度曖昧。
一切證據都指向蘇淩對女演員覬覦已久,終於在吸毒和醉酒的狀態下,強奸了她,並在追逐和壓制對方的混亂過程中,迫使對方墜下陽臺。
蘇淩在剛被訊問時,否認了所有的指控,他只記得前晚劇組聚餐,他確實喝醉了,但對後面的事一概不知情。可後來經過幾次調查和審訊,蘇淩不知怎麼,又改口承認了所有罪行。
證據充分,嫌犯認罪,這件公案真相大白,蘇淩被判了無期徒刑,他怕連累老婆孩子,很快就和關玉離了婚。